泥深不现莹洁物,名污难道清白身。
郁沉云短短十二字,如瓢泼雨至,骤然冲散泥污,让属于卫家的清白与尊严短暂迎了一缕尘世的光明入土。
尘光微暖,雨歇天明,纵是新泥再掩清白名,泥土之下,也不再只是凉惘悲寂。
尘世,人间,终还有不明内情之人相信,卫家无辜。
“驸马下次说这话可得低声些,给旁人听去了怕是会惹祸事。”青堂温声道。
“我也很敬佩卫小将军,卫小将军就像我兄长一般,他待我很好,还送了我一块符文木雕,说是保平安的。”郁沉云眨眼盯着青堂。
符文木雕?他兄长家书上常提到的那个小兵……难道就是驸马?
郁沉云从床上支起身,微微凑近青堂神秘兮兮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但你不许说出去。”
青堂愣愣点头。
月影摇晃,青堂回到飞雾院时,竟没有注意到门槛,脚尖磕上去,人也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夜本该是寂静祥和的,然今日宫中却充斥着些许喧哗混乱。
今日白日,皇帝突然头疼欲裂,长且急急唤了李太医入清正殿诊治。
李太医施针后,皇帝头疼之症有所缓解。但这次,李太医却没急着告退,而是让皇帝屏退左右,似是有隐秘之事要禀。
“皇上,下官惶恐,皇上此次发病,脉象不同以往,似是……中了药物所致。”
李太医跪地俯身,朝坐在床边垂头舒缓的皇帝说道。
皇帝抬眸,冷声道:“说清楚。”
李太医跪直起身。
“回皇上,依脉象看,皇上此次头疼不止,并非旧疾发作,而是陛下体内有致疼的药物。
皇上此次应是有浑身酸疼之感,皇上有头疼旧疾,加上药物影响,故而头疼的症状比身上的疼痛更加明显、强烈。”
身为皇帝,每日入口的膳食都有人试毒试药,每日服用的药物也是专人煎熬、多次验毒后才会入口。
若真是悄无声息中了药,皇帝都不太敢细想自己这皇宫内会有多少头披着羊皮的狼。
宣了长且入殿,吩咐其秘密传太医院院首前来清正殿。浅看来,皇帝不完全信李太医一人的说辞。
中了药,李太医便是最有可能对他下药的人。先下药,再亲自拆穿,也是一种摆脱嫌疑的方式。
李太医神色平静,端正跪于清正殿中等候院首前来。
最后,经院首确认,皇帝的确是中药导致的头疼。
至于怎么中的药,便得细查。
御前侍卫细查每一个经手过皇帝膳食、药物和一应物件的人,也就是说,李太医也得查。
太医院院首细查皇帝今日接触过的每一个物件、每一道餐食。
清正殿中不断有人进出,皇帝沉脸端坐于龙椅之上,无人敢发一言,只有些细微的脚步声穿梭在偌大的清正殿内,气氛压抑至极。
半个时辰后,清正殿内的动静消停,院首立于龙案前,恭敬道:
“皇上,医书有言,引药归经,或可改变疗效,或可温护脏腑,亦可诱发药毒。
换言之,皇上今日突然犯疾,应是接触了诱发皇上体内药效的药引。
一般说来,药遇药引短时则发,微臣斗胆,敢问皇上今日犯疾前半个时辰,是否都在清正殿中?”
“朕今日下朝后便再未出过清正殿。”
院首继续道:“敢问皇上犯疾前半个时辰,殿内可是熏了香?”
皇帝眉头浅蹙,“清正殿白日并未熏香。”
“可微臣方才查验陛下衣物时,发现陛下今日犯疾前身穿的龙袍上留有一些残余熏香的味道。
微臣方才以特制药粉验过衣物一角,陛下犯疾,许是与这龙袍上的熏香有关。此香中掺杂了药引,陛下嗅之入体,体内药效由此而发。
且微臣方才为陛下诊脉,结合李太医所述陛下发病时的症状以及施针穴位和用药来看,陛下所中药物药效霸道,一旦遇药引发作,若不及时得以施针服用解药,多半会致人瘫缓卧床。”
皇帝怒火翻腾,闭眼沉思良久后,他挥退殿内众人,只留长且和院首在内。
众人退下后,皇帝从桌案上堆叠的折子下方抽出一本书,命长且将书递给院首。
院首接过书时,便觉一道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这香味和皇帝龙袍上的香味有些相似。
院首赶忙取出药粉抹向书封一角,约莫一盏茶左右,药粉色泽由白逐渐变得赤红,院首将书本双手捧起高举过头顶,“陛下,此书上的香,正是致病的药引。”
皇帝攥着那本“香书”,带上院首和长且以及一众侍卫随从,怒朝淑妃宫中去。
淑妃见皇帝怒气冲冲进门,她表面惶恐,赶忙低头跪地请安。
皇帝并未叫淑妃起身,他“啪”一下将那书扔到淑妃面前。
淑妃惊恐抬眸,只这眨眼间,她眼眶已经变得通红,两滴清泪从眼下滑落后,眼眶中瞬间又盈着泪水。
低眉抬眸时,墨色睫羽轻颤,温润双眸写满委屈慌乱,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这书是怎么回事?书上的香是何处来的?”
皇帝并未因为淑妃可怜的神情而对她产生怜惜,他此刻怒极,声音也透着寒意。
淑妃颤着手小心捡起地上书本,翻看两页后,她合上书本,垂首低眉道:
“回皇上,这是琦儿近来在念的一本书,上面还有琦儿写的一些字,臣妾识得。
今日早些时候,琦儿还说这本书有趣,但她有好些地方不解,要去寻皇上问问书里那些话的意思。
至于书上的香,是臣妾给琦儿做了香包,琦儿这丫头喜欢把香包随意往桌上放,许是琦儿一时不慎将香包放在了这书封上,才染上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