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沉云听得面色臊红,他急急拄拐后退,“陛下!草民不愿入宫!草民宁死不屈!”
“啧!”施寒岄扯着他的胳膊拔高了音量,“朕连罚都舍不得罚你,怎舍得让你出事?”
“陛下!陛下!冷静!你冷静一点!”郁沉云越要后退,施寒岄越逼近他,他想使劲把施寒岄的手甩开,又怕真把她摔了,眼见施寒岄都快贴到他身上了,他急忙吼道:“陛下!再容草民考虑些时日!草民好好考虑!你先放开草民!”
施寒岄在离郁沉云半步之遥处站定,没再往前,她大声说道:“好,朕便依你这一次,可莫要让朕等太久。”
楼顶上的风依旧东倒西撞,吹得毫无章法。郁沉云惊魂未定,他抹着额上的冷汗看着面前退开了几步,但笑得十分揶揄的施寒岄。
片刻后,他松了好大一口气,“陛下,你利用草民。”
施寒岄转身走回矮墙边,垂眸看向楼下远去的那抹杏色身影,“将军夜叩宫门,此事,便当是罚了。”
郁沉云走上前,顺着施寒岄的视线看下去,“他是谁的人?”他问道。
“朕也不清楚,不过很快就能知道了。”施寒岄温声道。
“陛下下次大可以提前和草民说明。”真是吓了他好大一跳!他方才瞧她那神情,还真以为她对他起了什么歹念。
施寒岄扭头,盯着郁沉云笑得花枝乱颤,“将军就这么不愿入宫侍奉?宁死不屈?”
郁沉云神色复杂,有些话,他也知道不当讲,所以还是不讲了。
他是没打算娶妻成家,但不代表他没有树立情感观念。他若真要有感情,那定得是两个人心意相通、琴瑟和鸣、长长久久,才不要她这种一片坡露水情缘似的感情,见一个爱一个,有一个纳一个。
君王三夫四侍是常态,他不想去评价什么,只是他的观念和她的身份注定不合适,两人硬凑到一起,成不成怨偶他不清楚,但他肯定是要变成怨夫的,想想就觉得生活没有了任何期待和光彩,他还不如直接抹脖子算了!
“将军,你想活着了。”施寒岄止住笑声,朝郁沉云说道。
要是还不想活,遇到这种事,他昨日不会夜叩宫门,今日也不会如此激动,索性以退为进,回家抹脖子留给她一具尸首,她总不能纳一具尸身入宫。
郁沉云手微颤了一下,随后,他点了下头,“是。”
为了让他活着,她做了很多事情。边城来的那些人,不知道他想寻死,但他们为了让他高兴,每日都变着法的把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说给他听,或是把自己觉得好玩的物件送到他面前。有施寒岄的药,他梦中无魇;有边城的人陪着,他白日过得也很充实喜乐,虽仍会想起那些亡灵,但他近来总能在被愧疚淹没时抓到一根拉他浮出水面的绳。
他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可当下,他的确有生的念头。
“陛下派人至边城给和宁药铺送了嘉奖,又下圣旨为祝婉和授军功,如今,边城和军中之人都知道祝小姐义举,如此,当真是极好。”郁沉云往日对祝家的补偿,只在钱财上尽力,名声上的事情,施寒岄补得周全。
也幸得她是女帝,祝婉和才能得授军功。想当年他回朝之时,就曾向先皇提起过祝婉和的义举,可先皇只是道了句“此女大义”便罢。
“都是祝小姐与和宁药铺应得的。”施寒岄笑道。
郁沉云心中有疑问,倒也没藏着掖着,“陛下昨夜允草民入宫,便是为了方才之计?”
郁沉云冷静过后一想,大抵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
刚才那个关侍夫,不知是什么人安插进宫内的,施寒岄早就知道他目的不纯,但她一直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起初他谋反,施寒岄力压朝臣保下他的命,早也有些传言传说女帝对他有不一样的心思;昨夜他夜叩宫门,施寒岄又力抗言官轻轻放过,难免有些人猜测他在皇帝心中的份量足。
施寒岄就是要旁人有这种猜测。
皇帝对他有心思又看重,但他偏又宁死不愿入后宫侍奉,这样一来,只要皇上明面上不断给他施压,做出要强迫他入宫的假象,他就能成为施寒岄的敌人想要拉拢的棋子。
她这是在主动给敌人递刀子,诱敌杀她,以便引蛇出洞。
他是醉酒胡来,而她是善用时机;他以为她是为保他承受了许多,但实际她是故意为之。
执棋破局,步步算计。说她狐狸性子当真是一点不冤她。
方才她故意说那些什么想他要纳他入宫之类的话,都是故意说给那个关侍夫听的。
起初他还看不明白,为何那关侍夫要故意暗中摔了食盒,现在他明白了,那人应是想叫他看看施寒岄阴晴不定;故意当着他的面来向施寒岄邀宠,还说那些什么许久不见施寒岄思念施寒岄的话,是想让他知道后宫的人生活得有多么水深火热,免得他动摇了不入宫的决心;急急跟到声渺楼来,就是想亲自探探施寒岄对他到底有多看重。
何其拙劣的手段!也亏得这些人想得出来。
怪不得施寒岄要把他拉来这处吹冷风。皇夫大闹清正殿后她就下过令,后宫之人不得去清正殿,她若不带着他出来,怎能让关侍夫抓到机会来探虚实?她选这楼顶,既能瞧见关侍夫何时过来,何时离开,以便抓准时机做戏;又能让那关侍夫之辈多一层猜想——她是要寻一处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图谋不轨!
何其奇葩的行径?也亏得她想得出来。
“将军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是此事终归有损将军名声,事成之后,朕可允将军两个请求,如何?”施寒岄笑道。
“陛下为何信任草民?就不怕草民背叛陛下吗?”郁沉云问。
他的命都是她救回来的,只是损点名声助她做局,郁沉云也不是太难接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军是什么性子,朕也还算清楚。至少,朕为帝,将军并无要推翻朕建新朝的心思,这便足够了。”施寒岄看向后宫的方向,喃喃道。
不知为何,郁沉云此时从她言语间,觉出了一种淡淡的孤寂以及失望。
“陛下……有心事吗?”郁沉云正色问道。
“关侍夫长得好看吗?”施寒岄随口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