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这么些年,你就真没动一点凡心?没有心悦之人?不想成家?”方袭荣话落时,二人已经进屋。
郁沉云直接躺倒在了床上,“没动,没有,不想。”他言简意赅。
“行吧,看来要喝上你的喜酒,可难喽。”方袭荣也朝后一倒,闭上了眼。
很快,方袭荣的呼吸渐稳,他已睡沉,但郁沉云却睁开了眼,很不幸,他再次被方袭荣的话影响了。
也不知是不是方袭荣一直念叨了不少次“皇上”,方才方袭荣说出“心悦之人”四字时,郁沉云混沌的脑子里竟清晰出现了施寒岄的音容笑貌,他似隐隐听得一声温和的“将军”,牵得他心中杂糅的情绪缓生涟漪。
郁沉云方才也有一瞬心惊。为何,会联想起她?这夜,是郁沉云第一次深思,什么是心悦。
当时,他求得护身圣旨后便离京。离京后,他几乎日日都会想起在京城的施寒岄。他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她的政令落地的实景。
他见各地女学办得有声有色时,会想起她;见官府收粮时,会想起她;见各地所设平民上谏处时,会想起她;见从京中新派至州城的官员上任时,会想起她;见边城调兵布防时,会想起她……
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她是个好皇帝,她所做的事情惠民利民,金安处处都是她的影子,所以他才会时常想起远在京城的皇上。
但他偏偏还常常想起她说他值得敬仰时诚挚的神情,常常想起她胡言乱语戏弄他时的狡黠眸色,常常想起她说“只愿将军岁岁欢喜,平安康健”。
他每到一处,都会想起,她曾说她想远离京城,她曾说她也想四处看看大好山河,他想,若她也能来看看,她应也会很欢喜。
郁沉云不知道怎么定义这种情绪,他将这些无端想起她的事情,归结为因为她待他很好,他感激她,所以才会时时刻刻念着想着她。
每次往京中写信时,他期待回信的念头一起,他都觉得自己非常关注民生,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陛下会如何解决他提出的民生之弊。
每次收到施寒岄回信时,自心底漫起愉悦,他也认为是解决了民生之弊的缘故。
郁沉云带着醉意思考至半夜,他迷迷糊糊想了很多有关施寒岄的事情,至朦胧睡去时,他早已忘记自己要思考的事情原本是“心悦”二字,也终不知何为“心悦”。
次日,郁沉云和方袭荣宿醉未醒,便听得方夫人派了下人来报,说曲小姐来了家中,问郁沉云要不要起身去见,若是要见,方夫人好寻由头留人。
郁沉云和方袭荣撑头坐起,“不见。”郁沉云直接回道。
“等等!”方袭荣出言喊住人,在郁沉云疑惑的眸光中开口,“忘了正事忘了正事,昨日寻你喝酒,那就是为了同你说正事儿的。
那曲小姐自上次被你救下后,来府上寻了我夫人多次,夫人说,曲小姐的意思也挑得明白,就是瞧上你了,想同你相看相看,约你游山玩水培养培养感情,夫人说我们也不好做你的主,便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有意,夫人便帮你二人牵个线。
你要不再仔细考虑考虑?先别急着回绝?我先回去洗漱沐浴更衣了,你好好想想先。”
方袭荣两腿蹬蹬,径直下床出了门。
郁沉云坐在床上,他眼神略显呆滞。
又瞧上他了?因着昨夜深深思考了一下什么叫心悦,郁沉云此刻正在剖析那个杨姑娘和曲小姐为何会瞧上他。
杨姑娘是因为他送了伞。
曲小姐是因为,那日他出城遛兔子,恰遇到有两个登徒子想对曲小姐图谋不轨,其实算起来人也不是他救的,是施寒岄派的护卫救的,所以为何不瞧上护卫?反而瞧上了他?
回头想想那杨姑娘,其实伞也不是他亲自送的,是车夫去送的,为何不瞧上车夫?也瞧上了他?
好费解。
郁沉云没想明白。
但转念一想,也不是那么费解,宫变时那个女将军救了他,他不也没瞧上人家?陛下救了他,他不也没瞧上陛下?也没瞧上陛下身边的人。
罢了,不必纠结这些,“不见!”他朝门外说道。
他想不明白旁人为何会瞧上他,但他想得明白自己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
他有更想知道的事情。
昨日醉酒说要去寻方夫人问施寒岄的事情,现下清醒了,郁沉云却开始纠结了。
一方面,他觉得方袭荣话里有话,直觉告诉他,昨日方袭荣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有关施寒岄的情形不太好。他平日和施寒岄通信,施寒岄都只是回应他信中所提的民生弊处,遇年节时道声喜乐,他信中也不会去刻意打听帝王之事,故而他确实不太清楚施寒岄的具体状况。突然听方袭荣来这么一句,他心中确实很担忧。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这么巴巴去问方夫人皇上的近况,好像又有探听帝王私事之嫌。他一个平民百姓,如今远离京城,似乎无论是身份上还是立场上,都不太合适。
郁沉云一时间进退两难。
因着忧心施寒岄,他一整日心都没静下来,终于在当夜下定决心,火速收拾行装,抱着兔子返京。方袭荣听说他要走,想拦时郁沉云人已经出了城门。
郁沉云给他留下的理由是——边城的胡萝卜他的兔子吃不习惯,他带兔子回去过个年再回来。
方袭荣想到那兔子进食吃嘛嘛香的场面,咂吧了两下嘴,他很是无语。
不过,为何这次他和郁沉云醉酒后,二人又是火速分别?他昨夜又说错话了?方袭荣挠挠头,疑惑转身回了家。
郁沉云从边城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终于在除夕当夜抵京。他抵京后直接来了皇宫求见,可宫内传话的下人说,皇上不见他,让他早些回去。
郁沉云有一瞬的失落,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了事情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