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世间,当真有这样的人吗?”方缇慧出言道:“都不说旁的,单说这眼珠子,又红又绿的。”
“世间之事!”郁沉云镇定开口,“无奇不有。那竹荣七皇子一双紫瞳,不也是奇事?说不准就有长这样的人,依本驸马看,正是那作画之人画技炉火纯青,才能将此人样貌画得如此逼真。”
“逼真?”方缇慧尾音翘出一个疑惑的弧度。
“逼真!”郁沉云坚定点头。
“这画奇怪,公主瞧过便忘了吧,免得夜里惊梦。”于斐无收起画纸,温声道:“今日灯会,不若草民另作一幅花灯街景供公主闲时观赏?”
施寒岄还未开口,郁沉云忍不住了,“这画何来奇怪?怎的就让公主惊梦了?”还让公主忘了,让公主赏别的画,他不就是想让公主睹画思人吗?
“驸马……不觉得这画奇怪?”这下于斐无是着实不解,是个正常人,都会有点奇怪的感觉。
“驸马同三公子说笑呢。”施寒岄截断郁沉云反驳的意图,再让他说下去,又得像宫宴那日,见谁炸谁。
“三公子既有雅兴,便随手画上一幅吧。”施寒岄道。
郁沉云又扯了扯她的衣袖。
施寒岄这次不再觉得是错觉,她扭头给郁沉云碗中夹了些鱼肉,“你乖一点,莫要闹了。”她低声道。
她今日出府赏灯,心情不错,不想被旁的事扰了兴致。
“赏幅画罢了,再闹,本宫着人把你先送回府去。”
郁沉云咬了咬牙,从牙缝里吝啬漏出一个“是”字。
眼瞧着施寒岄眸光转向于斐无,再未转回来看他。
眼瞧着施寒岄眼中尽是赞赏柔情,于斐无偶尔抬眸和她温情对视,再浅笑垂眸。
郁沉云切身感受到了宠冠六宫的威力。
兵不血刃。
不战而胜。
这就是盛宠不衰的男人!
杀伤力极强。
“方袭荣!”郁沉云在施寒岄这碰了壁,他又喊了方袭荣一声,“喝酒!有什么好看的?在街上还没看够?”
“他画得挺好的。”方袭荣由衷佩服。
“这叫什么好?你能不能赏点好的画作?”郁沉云不满。
“这还不叫好?”方袭荣和他干了一杯酒,“你能画出这样式的?你的画作我又不是没见过,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难看。
“你赶紧闭嘴吧。”郁沉云朝他怒道:“喝!”
于斐无画至中段,施寒岄起身欲行至他画桌旁,方缇慧和其他人也都起身跟上去。
郁沉云感受到施寒岄起身,他急忙伸手想要拉人,手刚伸出去一小截,想起她方才的警告,又攥拳将手收回来。
方袭荣觉出点味道来了。
他拎着酒壶起身,坐到了郁沉云边上,“那画画得真是,还不如你!”话落他将满上的酒杯塞到了郁沉云手里。
郁沉云仰头喝下。
“公主素来喜爱这些风雅之物,公主是喜欢画,不是喜欢人。”他看着前方围在桌边的一群人,话却是对方袭荣一人说的。
“我知道。”方袭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公主一看就是对画颇有研究之人。”
此时施寒岄正同于斐无探讨画中行笔走向。
郁沉云垂眸,给酒杯中添上酒,“干!”
这边二人喝得热火朝天,另一边于斐无的画也完美收笔。
“当真是一幅佳作。”施寒岄眸光落在画纸上,不禁感叹道。
“驸马,你来瞧……”施寒岄一扭头,却见主座上的人不见了踪影,方袭荣也不见了。
她笑容僵在脸上,“驸马呢?”她对惜沅问道。
“回公主,驸马刚饮多了酒,说是和方将军出去醒醒酒再回来。”
施寒岄点头,“让酒楼的人送两碗解酒汤上来吧,去把驸马找回来,酒也喝了,歌舞也瞧了,画也赏了,是时候该去湖边,再晚些该要错过灯船了。”
“公主。”于斐无温声道:“若公主不嫌弃,可将此画收下,闲时赏玩。”
施寒岄摇了摇头,“此画本宫已赏过,无需带回府了。”
带回去,家里那位定要想法子折腾。
于斐无笑意浅褪,“是。”他默默卷起画轴,将画收好。
“公主既要游湖,那……草民等先行告退。”见于斐无收好画,与他同行的一人接着开口。
施寒岄方才已经明说了要准备游湖,他们便该识趣告退,这是皇家席面上不成文的规定,大家都明白。
施寒岄颔首应下,众人出门时,于斐无回头看了一眼屋内人的背影,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郁沉云见到青堂来传话时,他不肯回包厢去。
那包厢里,他一进去就呼吸不畅,浑身不舒服。
“公主已经把人赶走了。”青堂凑近他低声道。
“我知道。”郁沉云坐在栏杆上吹着冷风,“我又不是因为旁人出来的,我酒还没醒,在公主面前失态怎么办?你去禀公主,就说我酒醒了自会回去。”
“公主马上就去游湖了,驸马快跟属下回去吧。”青堂提醒道。
郁沉云沉默两息,重重叹一声气,而后跳下栏杆,“走吧。”他还得保护公主,这船,不能置气不上。
“驸马,方将军呢?”青堂环视四周,没见到方袭荣。
方才在包厢内,那么多人,都是朝臣府上公子,公主自是不好厚此薄彼。但虽明面上没应方将军,却是吩咐了他私下请方将军一道游湖。
可是青堂出来,却只见郁沉云,不见方袭荣。
郁沉云随手拿过栏杆旁的扫帚,将扫帚长柄举高,伸出栏杆在房檐边晃了晃。
方袭荣从房顶跳下来,翻过栏杆在走廊站定后,从耳朵里掏出两团棉花。
方才在包厢内,郁沉云情绪低落,方袭荣提议出来走走,郁沉云就把他带来了这处。
当时郁沉云往栏杆上一坐,说他想静静。
方袭荣就麻溜上了屋顶,无声陪伴他。
这是他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往日战场上,总有那么些情绪积压到极致的时候,但二人又都是武将,不愿在对方面前显得低落脆弱,太过丢面。
所以后来,他们二人不管谁情绪非常不好时,只要说一句想一个人待着,另一人就自觉拉开合适的距离,看向别处,堵住耳朵,不去看不去听对方如何发泄,只当一个默默守护的石雕。
“好啦?”方袭荣对郁沉云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