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吗?放了孤的王后。”
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断腕处汩汩涌出的鲜血滴落在地,白金战袍的袖口很快被浸透。
盛晚樱浑身发抖,喉间溢出小兽般的呜咽。
她看见傅妄瑾苍白的唇色,看见他因剧痛而暴起的青筋,更看见他望向自己时,那抹少有的温柔笑意。
一如那日篝火节,情真情切。
他曾经是连断腿之痛,都能拼命炼化尸气,忍住噬肉之痛,也要为自己疗伤的人。
他本是一个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不要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从头到尾,想捅他一剑的人这么做……
燕帝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癫狂的大笑:“好啊!好啊!早知道一个女人便能让你这么听话...…”
他扭曲着脸,剑尖恶意地在盛晚樱锁骨上游走,“朕又何须白费那些力气,接下来...…便就右手吧,一个一个接着来,直到你这个孽障死!”
盛晚樱看着傅妄瑾面不改色的再次举起刀,断腕处的鲜血还在不断滴落。
燕帝狰狞的面容近在咫尺,脖颈上的刀刃传来刺骨的寒意。
不能...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如果他为我愿意做到至此。
那么……
傅妄瑾,我赌你对我的爱恨,能够生出悲痛之心。
你我……才都能活。
想到这,她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喊,声音清亮如碎玉:“傅妄瑾!我告诉你——”
漫天风雪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我只不过是利用你报我帅府的仇罢了!”
傅妄瑾举刀的手猛地顿住,瞳孔颤抖的看着城墙上倔强的少女。
“如今大燕倾倒,这狗皇帝也是强弩之末...”
盛晚樱笑得灿烂,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而你?一个从烂泥里爬出来的人...…”
她看着傅妄瑾瞬间惨白的脸色,心如刀绞,“多看一眼,我都嫌脏!”
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所以,我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你!”
话音未落,她猛地用脖颈撞向刀刃!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燕帝惊愕的脸上。
他手一抖,下意识松开了钳制。
所有人都看到——
那一抹红影如折翼的蝶,从城墙最高处翩然坠落。
衣袂翻飞间,洒落的血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凄艳的光。
“不...…不要!阿樱不要!!”
傅妄瑾丢下刀,断腕处的伤口在奔跑中撕裂得更厉害。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那道下坠的身影,白金战袍拖出一道刺目的血路。
他想要接住她……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盛晚樱单薄的身体重重摔在雪地上。
鲜血从她身下汩汩流出,很快染红了大片白雪,像雪地里突然绽放的红梅。
傅妄瑾跪倒在地,颤抖着死死的,用仅剩的右手将她逐渐冰冷的躯体搂进怀里。
他无助的用抵着她的额,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忽而,一行滚烫的血泪砸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又顺着下颌滑落,与她的血融为一体。
“我从来...都不奢求你能爱我!”
他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血沫,“我只求...你能在我身边...…”
风雪卷起两人交缠的发丝。
“为什么...连这一点...你都不肯满足我...…”
他颤抖着捧起她的脸,心痛如刀绞,“你不是一心想杀我吗?我很早就做好了死在你手里的准备……”
“你怎么还没完成你要做的事...就不要我了...…”
声音骤然低下去,变成绝望的呜咽。
他像受伤的野兽般蜷缩起来,将她冰冷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盛晚樱...你怎么可以...…”
往日的种种,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的记忆中如画卷般展开。
“嗨~傅妄瑾。”
净白的光线穿透了柴房的暗,她憨憨一笑冲他招手。
“这个给你,荔枝糖,那药太苦了。”
柔软的小手递给他一颗糖,他当时没要。
大雪夜,散落一地的食盒,和她突然冲出水面,与他第一次的亲吻。
她为了他,与那和尚争的面红耳赤。
她为了他,破开祠堂瓦片,递给他的温暖。
她背对着他,逆着光挥手。
“送你颗糖,吃点甜的,一整天心情才会好。”
围猎场上,她不顾一切地冲他大喊,“不许推开我。”
上元节那天。
她让所有人对他送上了祝福。
她为他许愿。
“那就许愿傅妄瑾,此生多福无灾病,皆有山可靠,有树可栖,年年欢喜,年年得意~”
“不想让我叫你阿瑾啊?那我叫你夫君?反正咱俩可是拜过堂的~”
“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爱上我,这就是我的目的。”
“你看,现在整个华京都在你的脚下了,喜欢吗?”
……
一幕幕,都像是篆刻进他的脑海中,抹不掉,忘不掉。
他的爱在这一刻泛滥成灾,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崩塌。
指尖深深陷入她的衣衫,却又在触到她冰冷的肌肤时颤抖着松开,生怕弄疼了她。
“你不是...想要我的喜欢吗...…”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
血泪不断从眼眶涌出,在苍白的面容上划出刺目的红痕。
“可它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刀片,割得喉间血肉模糊。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挖出来碾碎,痛得他弯下腰,额头抵在她冰冷的额头上,大口喘息却依然窒息。
你这人啊……太可恨了,居然用死,困住我这挫败的一生。
终于,他痛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与盛晚樱的血交融混合。
他就像个迷路的孩子,再难找到归途。
彼时。
天地骤变。
暗红与绛紫的云层如漩涡般在天空扭曲盘旋,雷声轰鸣似万马奔腾。
暴风雪突然加剧,刮得人睁不开眼,连最精锐的黑甲军都不得不半跪在地稳住身形。
就在这混沌之中——
傅妄瑾的胸膛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墨蓝色光芒。
那光如心脏般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得大地震颤。
远处的雪山开始崩塌,近处的冰河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陛下!”尤魑尤魅想要上前,却被气浪掀翻。
光芒最盛时,众人隐约觉得那道光就像是心脏一般跳动了三下。
三下。
第一下,漫天飞雪凝成冰晶,悬浮在半空。
第二下,冰晶又突然蒸腾成雾。
第三下,雾又重新变作雪,窸窸窣窣的落下。
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这诡异又震撼的景象。
仿佛天地,与之同悲。
在他识海里的天屠,神情似兴奋,又似震撼。
祀妄啊祀妄,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生出了悲痛之心。
如今的你,永远无法站到曾经那个高度了,再也不是无人匹敌。
也将再也不是,不死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