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烘房铁门凹痕上凝成银霜,顾长哥沾着红糖汁的手指拂过断裂的麻绳。
三百斤黄柏在泥地里堆成小山,刘春梅跪在地上扒拉药材时,指甲缝渗出的血珠染红了\"合格证\"标签。
\"用钢锯割的。\"陈教授蛇头杖突然指向墙头,几片碎木屑正卡在砖缝里,\"三小时前下过雨,墙头青苔却有踩踏痕迹。\"
王秀云的手机镜头追着光斑移动,当拍到排水沟里半枚43码鞋印时,晒药场突然响起张前夫的怪笑:\"城里教授就这水平?\"他踢开脚边黄柏叶,油光发亮的鳄鱼皮鞋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二十几个村民的窃窃私语被夜风卷着,粘在赵长舌妇嘴角的瓜子壳上。
孙寡妇突然指着张前夫的裤腿惊叫:\"他鞋帮沾着黄柏汁!\"
\"放屁!
这是老子新买的——\"张前夫突然噎住,王秀云已经将手机怼到他面前。
视频定格在七分钟前,画面里那双鳄鱼皮鞋正踩在晒药场西墙的爬山虎上。
顾长哥白大褂的后摆突然扬起,他从烘房铁门后提出个沾满泥浆的塑料袋。
当七根钢锯条叮叮当当砸在青石板上时,刘春梅突然扑向张前夫:\"上个月退货的精华液包装盒,是不是你偷换了质检报告?\"
人群轰地炸开。
赵长舌妇的瓜子洒了满地,孙村长摸出账本的手在发抖。
张前夫额头暴起青筋,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来啊!
往这儿捅!
你们这些娘们不就是靠卖惨——\"
寒光闪过他油腻的下巴,陈教授的蛇头杖不知何时挑着块暗红绸布。
顾长哥展开绸布的动作像抖开针灸包,三十七张偷拍照片雪花般飘落。
每张照片里,张前夫都在深夜摸进晒药场,第七张甚至拍到他往烘房通风口倒工业盐。
\"天杀的!\"王离异女性突然从人群里冲出,她举着的手机屏幕亮得骇人,\"上礼拜我儿发烧四十度,你说送我们去医院,原来是想调虎离山!\"
晒药场突然陷入死寂。
张前夫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那堆黄柏时,裤袋里突然滑出半盒火柴。
孙寡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颤抖着掏出烘房钥匙:\"上个月烘炉起火......\"
\"够了!\"孙村长突然暴喝,烟斗重重磕在石碾上,\"老张家祖坟还在村东头吧?\"
这话像盆冰水浇在张前夫头上。
他佝偻着背往村口挪时,不知谁家黑狗突然狂吠起来。
赵长舌妇往地上啐了口痰:\"该!
让他家祖宗听听这些脏事!\"
顾长哥弯腰捡照片时,后腰的淤青在白大褂下若隐若现。
王离异女性突然伸手搀他,腕间的艾草香囊擦过他耳垂。
这个瞬间被王秀云的镜头精准捕获——月光将两人影子融成溪边并蒂莲的模样。
\"顾大夫。\"刘春梅抱着修复好的精华液挤过来,包装盒上血指印衬得\"合格证\"三个字愈发鲜红,\"您上回说的冷凝萃取设备......\"
夜风突然转了方向。
晒药场东头新栽的忍冬藤沙沙作响,顾长哥望着远处山峦轮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王离异女性掌心的茧。
陈教授正用蛇头杖拨弄那堆钢锯条,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最后一只乌鸫。
晒药场东头的金银花藤爬上竹架时,第一批“春云焕颜”精华液已经卖到了省城百货大楼。
刘春梅把印着qS认证的包装盒摞成红塔,王离异女性踩着缝纫机改制的艾草香囊流水线日夜作响。
当第七辆冷链运输车碾过村口碎石路时,连赵长舌妇都在自家院墙挂起了代销点的招牌。
端午节的龙舟鼓点刚歇,晒药场已经搭起三米高的舞台。
三百盏红灯笼沿着晾药架蜿蜒成火龙,孙寡妇带着腰鼓队把彩绸甩出漫天流霞。
顾长哥的白大褂被王秀云偷偷换成靛青长衫,袖口还绣着二十七个创业妇女的名字。
“顾大夫上台!”孙村长敲响铜锣的瞬间,晒药场西头突然炸开电子鞭炮。
刘春梅捧着檀木匣挤到台前,三十七张银行卡在红绸布上摆成八卦阵:“姐妹们凑的创业基金,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顾长哥刚要推辞,王离异女性突然掀开舞台幕布。
二十七个穿着月白旗袍的身影踩着鼓点走出,每个人胸前都别着金线绣的忍冬花纹章。
当她们同时举起手机亮出转账记录时,屏幕的蓝光连成璀璨星河——最末尾的数字后面跟着六个零。
“这是咱们给卫生所捐的ct机!”刘春梅指甲盖上的裂痕已经消失,食指关节却还留着研磨药材的老茧,“要不是您教我们用冷凝萃取......”
欢呼声被突如其来的鼓乐截断。
八个精壮小伙抬着鎏金牌匾冲上舞台,“杏林圣手”四个鎏金大字在镁光灯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赵长舌妇挤在最前排,往台上扔的瓜子都换成金箔纸包装的喜糖。
顾长哥的耳垂突然发烫。
王离异女性给他别麦时,艾草香囊的流苏扫过后颈。
这个瞬间被二十七个手机镜头同时捕捉,直播间弹幕瞬间被“神医哥哥”刷屏。
当孙村长颤巍巍展开市里送来的锦旗时,晒药场上空炸开的烟花恰好拼出“乡村振兴”的字样。
暮色染透山峦时,顾长哥独自靠在晾药架下。
指尖残留着上台时二十七位创业妇女轮流握手的温度,掌纹里还沾着刘春梅偷偷抹上的焕颜霜。
东南风送来烘房里新制的药香,混着庆功宴上的米酒气息,在鼻腔酿成微醺的甜。
“顾大夫!”王秀云举着云台跑过来,镜头差点撞翻他手里的紫砂壶,“粉丝们都想看您露一手针灸绝活!”
银针还没从袖口滑出,晒药场东头突然响起铜锣。
孙寡妇提着裙摆狂奔而来,发髻上的金步摇缠着半截红绸:“快看天边!”
顾长哥转身时,最后一缕夕阳正被翻滚的乌云吞噬。
远处山脊线泛起诡异的青白色,像是有人用狼毫蘸着石灰水涂抹天际。
晾药架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三十年前老木匠打的榫卯正在夜风里痛苦呻吟。
“不对劲。”顾长哥的指尖无意识掐算节令,芒种未至却听见惊蛰的闷雷。
王离异女性腕间的艾草香囊突然散开,干枯的叶片顺着旋风扑向他的眉骨。
山那边传来低沉的咆哮。
晒药场的彩灯开始明灭不定,刘春梅抱着账本冲出来时,发梢沾着不知从哪卷来的碎叶。
狂欢的人群尚未察觉异样,孩子们还在追抢着洒落的金箔喜糖。
顾长哥的白大褂下摆突然灌满冷风,后腰的旧伤泛起针扎似的疼痛——和三个月前山洪夜诊前的征兆一模一样。
“快收晾晒的药材!”他的喊声被突然炸响的惊雷吞没。
陈教授的蛇头杖突然从贵宾席飞旋而来,精准击中断裂的舞台灯架。
在电线爆出的火花中,顾长哥看见远山轮廓正在扭曲,仿佛有千万头灰象踏碎林海汹涌而来。
晒药场东墙的忍冬藤突然集体转向,嫩绿的卷须拼命指向村口方向。
王秀云的直播镜头记录下这个诡异画面时,三十七盏红灯笼同时坠地。
黑暗如潮水漫过欢呼未尽的人群,最后的光亮里,顾长哥望见王离异女性腕间的艾草香囊正在簌簌发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