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药箱里的龟甲碎成九瓣时,顾长哥正站在琉璃厂胡同尽头的四合院门前。
七重青砖影壁上嵌着北斗七星铜钉,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的光。
他低头看腕间银针,开阳位的针尖正插进\"天枢\"穴三毫,这是师父临终前教他的北斗定魂针。
\"顾大夫请随我来。\"穿月白长衫的药童提着八角宫灯,灯罩上绘的《难经》经脉图竟随着脚步明灭流转。
穿过三进垂花门,雕着百草纹的紫檀屏风后,二十七盏鹤形铜灯将正厅照得如同白昼。
七位白发老者端坐在太师椅上,有人用金丝楠木药杵捣着雷公藤,有人正用犀角杯量取辰时露水。
顾长哥闻着空气里混着龙涎香的药气,突然发现墙角那尊青铜人像的经络穴位,竟与《黄帝外经》失传的\"鬼门十三针\"完全吻合。
\"这就是周老推荐的乡村大夫?\"坐在坎位的灰袍老者放下汝窑茶盏,盏底沉淀的何首乌根须突然蜷缩成问号形状。
他袖口绣着的三足金乌暗纹让顾长哥眼皮一跳——昨夜卦象里渗出的蓍草汁液,也曾幻化过这种上古神鸟。
乾位上的银发老妪突然剧烈咳嗽,手中正在炮制的朱砂竟凝成血珠坠地。
顾长哥瞳孔微缩,看见她耳后浮起的青脉正按二十八宿的规律跳动——这是《素问》里记载的\"星瘿症\",需用北斗七针引动天罡正气。
\"让后生试试?\"顾长哥解下腕间银针时,震位的老者嗤笑出声。
那人正在用砭石刮拭的虎骨突然裂开,露出当中暗红的髓质——分明是中了南疆蛊毒才会出现的\"血髓纹\"。
灰袍老者将茶盏重重顿在酸枝木案几上:\"乳臭未干的小子,可知星瘿症要取哪七处星宿对应穴位?\"他身后的药柜突然无风自动,三百个紫檀抽屉此起彼伏地震颤,仿佛万千药魂在呐喊助威。
顾长哥指尖银针突然发出凤鸣般的颤音,针尾北斗纹路逐颗亮起:\"天枢取贪狼,天璇点巨门,摇光需配开阳...\"随着他每报一个星宿名,老妪耳后的青脉便消退一寸。
当说到\"破军贯玉堂\"时,房梁悬挂的青铜悬壶突然淌出琥珀色药液,在空中凝成完整的北斗七星图案。
周女画家赶来时,正看见顾长哥用银针挑着盏中血珠。
那滴朱砂竟在针尖绽放成并蒂莲,映得他侧脸如古医书里走出的谪仙。
她旗袍上的和田玉突然沁出凉意,昨夜在他锁骨勾画的星象轨迹竟与银针辉光共鸣。
\"顾大夫可否解释,为何要在足三里穴施针?\"艮位的老者突然发问,手中正在称量的犀角突然增重三钱——这是《神农本草经》里记载的\"灵犀通感\"异象。
顾长哥将银针浸入青铜冰鉴的寒泉:\"足三里属足阳明胃经,而星瘿症实为...\"他忽然顿住,因为周女画家发间的沉香木簪正散发出奇楠香气,这味道与今晨在刘男艺术家工作室闻到的松节油气息诡异地重合了。
当最后一线暮光消失在博古架的青铜甗中时,顾长哥腕间银针突然全部指向东南。
他想起昨夜卜卦时,蓍草汁液在\"未济\"卦象上凝成的图案——正是此刻周女画家玉坠里游动的血丝形状。
\"刘先生最近...\"周女画家为他斟茶时欲言又止,茶汤里沉浮的杭白菊突然开出双色花瓣。
顾长哥嗅到紫砂壶嘴飘出的气息里,混着丝若有若无的曼陀罗花香——这不该出现在只喝明前龙井的艺术家画室里。
戌时的梆子声传来时,顾长哥正用银针挑开火漆封笺。
印着三足金乌的笺纸突然自燃,灰烬在青铜冰鉴上方凝成模糊人影。
他认出那是刘男艺术家工作室的维纳斯雕像,此刻石像心口的位置,竟浮现出与银发老妪相同的星瘿症脉象。
周女画家突然轻呼出声,她旗袍上的盘扣不知何时解开两颗,露出锁骨下方新生的朱砂痣。
那痣的轮廓,恰似昨夜龟甲裂纹里渗出的蓍草汁液轨迹。
顾长哥的银针突然全部直立,在药箱里拼出个残缺的\"蛊\"字。
青铜冰鉴表面凝着的水珠坠地时,顾长哥腕间的银针突然在紫檀案几上摆出\"巽\"卦。
他望着刘男艺术家工作室方向腾起的青烟,指尖沾了点未燃尽的笺纸灰烬——那灰竟在宣纸上洇出暗红纹路,与周女画家锁骨下的朱砂痣如出一辙。
\"顾先生!\"刘男艺术家沙哑的嗓音裹着松节油气息撞进四合院。
他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油画刮刀,刀锋残留的钴蓝色颜料竟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今早调色时突然心悸......\"
顾长哥的银针在触碰到对方虎口的瞬间突然弯成问诊钩状。
针尖挑起的皮肤下,暗紫色脉络正沿着手阳明大肠经逆行——这分明是长期接触含汞颜料导致的\"丹砂痹\"。
他瞥见画架上未完成的维纳斯肖像,石膏模型胸口的裂痕竟与昨夜卦象中的龟甲裂纹完全重合。
\"取三棱针放商阳穴瘀血。\"顾长哥说着将艾绒裹住对方的中渚穴,青烟升腾时,工作室角落的曼陀罗盆栽突然剧烈摇晃。
当第七滴黑血坠入犀角杯,刘男艺术家腕间的青金手串突然崩断,珠子滚落地面竟摆出完整的十二经络图。
周女画家捧着药膳推门而入时,正看见顾长哥用银针挑着朱砂在宣纸上画《五脏导引图》。
晨光透过琉璃窗格在他睫毛上碎成金粉,她旗袍襟口的和田玉突然变得温热——昨夜用胭脂在他掌心描摹的星宿图,此刻正与纸上的经络走向微妙呼应。
酉时的钟声惊飞檐角铜铃时,药童捧着青铜鹤尊叩响门环。
尊内盛着的不是酒液,而是二十七枚刻着《灵枢》经文的金针。
顾长哥抚过针尾镶嵌的北斗七星石,发现其中天权星的蓝光竟与周女画家玉簪的荧光完全同频。
\"岐黄协会的特别聘书。\"药童指向鹤尊底座暗格,取出的桑皮纸聘书竟用雷公藤汁液书写。
当顾长哥指尖触碰到\"鬼门十三针传承人\"的朱砂印时,工作室墙角的青铜人像突然发出嗡鸣,那些失传的穴位名称正逐一亮起红光。
周女画家将翡翠镇纸压在聘书上时,顾长哥嗅到她袖口沾染的松烟墨里混着曼陀罗花粉。
这细微的异样让他想起三日前会诊时,银发老妪耳后消退的青脉曾在青铜冰鉴上投射出工作室的平面图。
\"顾先生当真要入会?\"刘男艺术家擦拭着维纳斯雕像突然发问,石膏碎屑落地的轨迹竟与聘书上的金针排列暗合。
他手中雕刀突然在雕像心口刻出星瘿症脉象,这个位置正对应着周女画家昨夜突然发热的膻中穴。
戌时的更鼓声中,顾长哥正在用龟甲占卜新项目的吉凶。
蓍草燃起的青烟突然在空中凝成双头蛇形状,这与周女画家今晨不慎打翻的调色盘图案惊人相似。
当他将第七枚铜钱按进\"风地观\"卦象时,药箱里的金针突然全部指向工作室方位。
手机突然在紫檀笔架上震动,周女画家的声音裹着杂音传来:\"王雕塑家和林版画家在争抢展览厅......\"背景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其间夹杂着类似帛书撕裂的脆响。
顾长哥的银针突然在砚台里摆出\"蛊\"字,墨汁翻涌时竟浮现出刘男艺术家工作室的立体投影。
他抓起药箱冲出四合院时,发现周女画家遗落的沉香木簪正插在门闩上。
簪头雕刻的朱雀双目渗出血丝,这分明是《黄帝外经》记载的\"离火惊变\"之兆。
暮色中的琉璃厂胡同突然泛起紫雾,那些嵌在影壁上的北斗铜钉正逐颗熄灭。
转角处药铺的招幌无风自动,顾长哥瞥见幌子背面用雌黄画着的星宿图——此刻残缺的北方玄武七宿,正对应着艺术工作室缺失的安全通道标识。
他摸出三枚保和丸含在舌下,奔跑时洒落的药丸竟在青石板上滚出卦象般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