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哥的银针在指缝间转出半道残影,艾绒燃烧的荧蓝火苗映得赵清荷胸前的太极徽章忽明忽暗。
他注意到女人喉头微不可察地颤动两下,像是吞咽着某种难以启齿的请求。
“赵科长专程来找我讨论有害垃圾?”他俯身拾起碾米槽里的茯苓糕,指尖拂过青石槽底时触到某种粘稠的触感。
春妮子娘慌张后退撞翻竹匾,晒干的何首乌滚过青石板,在赵清荷漆皮靴边摆出诡异的八卦阵型。
穿制服的女子下意识攥住马尾辫上的糯米绳,金属徽章随着深呼吸在锁骨位置轻颤:“县里要在咱村试点生态积分制度,顾大夫的药材作坊……”她突然顿住,袖口滑落的腕表表面闪过几粒荧蓝光点,与青铜块折射的光斑诡异地重合。
围观人群中传来铁锨坠地的脆响。
顾长哥瞥见李寡妇攥着扫帚的手背凸起青筋,这个向来热心的妇女此刻竟死死盯着赵清荷的后颈。
他忽然想起半月前替李寡妇针灸时,她腰间的带状疱疹恰好也泛着这般荧蓝色。
“垃圾分类是利村利民的好事。”顾长哥故意提高音量,药箱里《青囊残卷》突然发出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当他取出宣传册时,三片艾叶从夹页飘落,精准盖住赵清荷靴底的荧蓝粉末,“只是这有害垃圾怎么分,还得请教环保局的专家。”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钱驼背拄着枣木拐杖挤到前排,老人枯瘦的指尖还沾着炮制雄黄的硫磺粉:“城里来的规矩咱不懂!”他啐了口痰,黄褐色液体在青石板上凝成诡异的球状,“前儿个说农药瓶是有害垃圾,今儿个又要收炼丹炉的铜渣?”
哄笑声中,顾长哥注意到赵清荷的制服下摆微微鼓起。
当斜阳掠过祠堂飞檐的刹那,他分明看见那团阴影里探出半截糯米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惨白。
陈教练突然剧烈咳嗽,她扶着的垃圾分类宣传栏不锈钢板面,竟映出赵清荷背后浮现的第三只手影。
“诸位可知《黄帝内经》有云,五色令人目盲?”顾长哥突然扬手撒出把决明子,棕褐色药丸在宣传栏上弹跳成北斗七星的阵型。
他抬脚碾碎两颗落在“可回收物”图示区的药丸,琥珀色汁液竟在钛合金板面蚀刻出焦黑的符纹。
原本哄闹的村民集体噤声。
八十岁的孙老太颤巍巍举起药篓:“顾大夫这话在理!上月我给城里闺女捎的艾草枕头,快递非说是湿垃圾!”
“所以咱们得用中医思维来看。”顾长哥顺势展开《青囊残卷》,泛黄的宣纸上,“蛊毒分类法”字迹突然渗出朱砂色。
他屈指弹飞银针,针尖带着荧蓝火苗钉进青铜块,竟激出清越的钟鸣:“肝属木对应可回收,心属火对应有害物。就像炮制药材要分君臣佐使,垃圾处理也讲究相生相克。”
赵清荷突然踉跄半步,她别在衣领的徽章啪地弹开,露出内侧暗藏的八卦镜。
顾长哥假装搀扶,指尖拂过她后颈时触到冰凉的鳞片状凸起。
围观人群没注意到,三根缠着糯米绳的发丝正悄悄钻进药箱,却被《青囊残卷》突然翻动的书页绞成齑粉。
“比如这炼……炼制失败的药渣。”顾长哥话锋急转,从药箱底层摸出块暗红结晶,“看似是湿垃圾,但若混入硫磺……”他将结晶抛向钱驼背的枣木拐杖,老人拐头镶嵌的雄黄石突然迸射金光,将结晶烧灼成青烟袅袅的太极图案。
李寡妇突然挤出人群,她撸起袖子露出未愈的荧蓝疱疹:“顾大夫这么说我就懂了!上周我把熬膏药的锡纸扔错桶,当晚这疹子就犯了!”她抓起宣传册塞进竹篮时,三片艾叶粘在“有害垃圾”分类图上,恰好遮住某个形似尸毒符的图标。
夕阳沉入祠堂飞檐的刹那,顾长哥看见青铜块表面的荧蓝幽光全部涌向赵清荷的漆皮靴。
百米开外的老槐树后,环保局的面包车窗缓缓升起,钱同事的镜片反光在暮色中闪了闪,指间正在燃烧的调查报告飘落几片灰烬,纸灰上残留的“炼尸门”字迹转瞬成尘。
暮色在钱同事的金丝眼镜上凝成两点寒星,他捏着烧剩半截的调查报告,指节抵住赵清荷办公桌的太极木纹:“数据不会骗人,他那些神神叨叨的伎俩……”突然噤声,镜片倒映出窗外老槐树摇晃的枝桠,仿佛有荧蓝粉末簌簌落在调查报告的灰烬上。
赵清荷下意识转动胸前的八卦镜徽章,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祠堂飞檐的铜铃随风晃动,她恍惚又看见三日前顾长哥银针钉入青铜块时激起的荧火星光。
钱同事突然按住她整理文件的手,袖口滑出的电子表屏显示着诡异的88:88。
“上个月邻省那个假道士……”钱同事压低声音时,后颈突然鼓起指甲盖大小的肿块。
赵清荷盯着那个随着呼吸起伏的凸起物,恍惚想起顾长哥药箱里那卷会渗出朱砂的《青囊残卷》,喉头莫名泛起决明子茶的苦涩。
三十米外的药材作坊里,顾长哥正将晒干的苍耳子装进麻袋。
夜风裹着硫磺味掠过鼻尖时,他忽然拈起三枚铜钱掷向东南方。
铜钱在青石板上叮当弹跳,最终呈三角状围住一块暗红斑痕——正是三日前钱驼背啐出的那口浓痰。
晨雾未散时,顾长哥背着药箱敲开环保局临时办公室的门。
钱同事正在冲泡速溶咖啡的手一抖,褐色液体在“垃圾分类倡议书”上洇出八卦图形。
顾长哥的银针盒恰在此时滑落,七根银针在瓷砖地面摆出北斗七星阵,针尾齐齐指向钱同事左膝。
“钱科长最近夜半三更,膝盖骨是不是像泡在冰艾草汁里?”顾长哥说话时,药箱夹层忽然飘出半片焦黄符纸,轻飘飘盖住咖啡渍形成的八卦图。
钱同事扶镜框的手僵在半空,镜片倒映着符纸上渐渐浮现的“尸”字残影。
当艾灸筒的白烟在办公室弥漫成太极图案时,赵清荷正抱着一摞宣传册僵在门口。
她看见钱同事僵硬的脊背突然放松,老人斑遍布的手掌无意识摩挲着膝盖——那里正插着三根颤动不休的银针,针尾缀着的艾绒球燃烧出靛蓝色火苗。
“想不到顾大夫还懂电磁理疗。”钱同事试图维持严肃语气,却被突然响起的肠鸣泄了底。
顾长哥笑着打开紫砂药罐,陈皮混合着炒麦芽的香气瞬间冲散硫磺味。
赵清荷注意到药罐内壁用朱砂画着微型八卦阵,而钱同事喝下药汤时,后颈的肿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暮色再次笼罩村庄时,垃圾分类宣传栏前挤满了拎着竹篮的妇人。
顾长哥将最后一张“药渣属于湿垃圾”的示意图贴上不锈钢板,指尖划过“湿”字时突然顿住——某种粘腻的触感从钛合金表面渗入指腹,与那日碾米槽底的触感如出一辙。
欢呼声在身后炸响。
李寡妇举着分拣正确的农药瓶挤到前排,腕间缠着浸过雄黄酒的糯米绳。
顾长哥却盯着她手背已经结痂的带状疱疹,那些荧蓝色痕迹此刻正随着夕阳角度变换,在宣传栏投射出细长的鬼爪影。
“顾大夫!”赵清荷的漆皮靴碾过满地艾叶,金属徽章在暮色中泛着不正常的光晕。
她递来的矿泉水瓶壁凝结着细密水珠,在顾长哥掌心勾勒出炼尸符的轮廓。
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百米外垃圾集中点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当夜巡至村口老槐树下,顾长哥的药箱突然发出帛裂之声。
《青囊残卷》自动翻到“尸毒篇”,泛黄纸页上朱砂绘制的镇煞符正在褪色。
他俯身拾起一片被夜露打湿的广告纸,荧光印刷的“包治疑难杂症”字样下,某种荧蓝色粘液正缓缓渗入宣纸纤维。
二十张同样的小广告正贴在垃圾分类宣传栏四周。
顾长哥用银针挑起尚未干透的荧光油墨,针尖瞬间覆满冰霜。
夜风卷着广告纸飞过祠堂飞檐,那些“祖传秘方”的承诺在月光下扭曲成尸毒符咒,最终飘落在三日前的青铜块上——此刻那物件表面荧蓝幽光,竟与广告单上的荧光油墨同频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