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哥蹲在古窑遗址前,指腹摩挲着陶片内壁的防伪编码。
青鸟纹章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那些游动的流萤此刻化作细密针芒,正沿着他三焦经的走向往心脉窜动。
柴油引擎声惊飞了老槐树上的夜枭。
七辆越野车在五十米外熄火,车顶探照灯将\"离上坎下\"的卦象投射在窑壁上。
顾长哥正要起身,腕间纹章突然剧震——地底传来沉闷的龙吟,三百年前熄灭的窑口竟腾起缕缕青烟。
\"顾大夫!
文旅部的红头文件!\"周版权专家气喘吁吁跑来,手里攥着还在散发药香的钛合金筒。
文件展开瞬间,北斗七星图与地砖上的经络纹路完美重合,天权星位恰好落在染布坊飞檐悬挂的紫苏香囊上。
晨雾未散时,规划团队已进驻村委会。
陈思宁将测绘仪架在百年香樟下,栗色卷发随着晨风轻扬。
当她弯腰调试全站仪时,旗袍开衩处隐约露出脚踝的玫瑰刺青。
\"这是地磁数据?\"顾长哥指着平板电脑上的波形图,\"任脉淤塞,带脉逆冲,得先用艾灸疏通督脉三穴。\"
陈规划师扑哧笑出声,指尖在卫星地图上划出弧线:\"顾大夫,我们要规划的是生态步道,不是针灸穴位。\"她忽然凑近他耳畔,紫罗兰香水混着温热气息,\"不过你认真的样子...很迷人。\"
争执在张副局长推门时爆发。
这位穿中山装的老者将龙头杖往青砖地重重一顿:\"胡闹!
旅游规划要听专业机构的,怎么能让赤脚医生指手画脚?\"
顾长哥默然取出银针盒。
窗外的无人机正将艾草香包投放到古窑方向,他注意到每当香雾触及窑口青烟,测绘仪上的电磁波就会趋于平稳。
转机出现在暴雨夜。
吴教授顶着黑眼圈闯进卫生室,手里地质锤还在滴水:\"顾大夫,我这偏头痛...\"
三根银针扎进风池穴时,老教授突然瞪大眼睛。
他常年因野外作业僵硬的肩颈,此刻竟像解冻的溪流般舒畅。
当艾灸的热力顺着大椎穴漫上后脑,监测仪显示他的脑部供血提升了40%。
\"神乎其技!\"吴教授举着体检报告拦住张副局长,\"顾大夫的经络理论,和我的生态廊道规划完全契合!\"
月光染白染布坊的靛蓝土布时,陈思宁借口核对数据留在卫生室。
她葱白的手指抚过药柜上的铜锁,忽然将发丝别到耳后:\"顾大夫觉得...生态旅游该保留原生态,还是需要人工修饰?\"
顾长哥捣药的手顿了顿。
他闻到她袖口沾染的沉香,那是他今早替吴教授配的安神香。
窗棂外忽有光斑游移,七辆越野车的探照灯正在村口闪烁,卦象投影掠过陈思宁的侧脸,在她瞳孔里映出诡谲的紫色。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染布坊的紫苏香囊,晒谷场传来喧哗声。
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站在规划图展板前,最年长的老者正用烟袋锅敲打着\"民宿扩建区\"的标注。
风卷起他洗得发白的裤脚,露出脚踝处与青铜地砖相似的图腾疤痕。
晒谷场的老槐树被日头晒得噼啪作响,刘德贵攥着烟袋锅的手指节发白。
这位六十五岁的赤脚老汉突然掀开汗衫,露出腰间蜈蚣状的术后疤痕:\"当年矿上说要带我们致富,结果呢?\"
顾长哥的银针盒在掌心转了个圈。
他注意到老人耳后浮着层青气,那是长期忧思伤肝的征兆。
正要开口,晒谷场东头突然传来摩托急刹声——村会计举着手机狂奔而来,屏幕上是县文旅局刚发的红头文件。
\"顾大夫,张局要把咱们村划入第三方评估范围!\"会计的汗珠砸在手机屏上,文件末尾的电子印章红得刺眼。
这意味着整个旅游规划至少要延后三个月。
陈思宁的高跟鞋声恰在此时响起。
她抱着规划图的手指微微发颤,锁骨处的翡翠吊坠在阳光下晃出涟漪:\"顾大夫,十分钟后要开协调会......\"
\"给我半小时。\"顾长哥突然抓起药箱里的艾草香炉,\"刘叔,您家灶台是不是总返潮?\"
正要往规划图上按手印抗议的老汉突然愣住。
他想起今春雨水多时,老伴确实总抱怨灶膛里的火苗发绿。
顾长哥已经蹲下身,三根银针精准刺入他足三里的位置,艾烟顺着裤管钻进膝盖。
\"地气上涌伤脾胃,您半夜小腿抽筋得有两年了吧?\"顾长哥说着掀开老汉裤脚,脚踝处青铜色的瘢痕正在微微发烫,\"这不是旧伤,是地脉淤堵的印记。\"
晒谷场忽然静得能听见艾草燃烧的哔啵声。
刘德贵摸着突然松快的膝盖,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你咋晓得我天天寅时腿抽筋?\"
顾长哥的银针在阳光下划出弧线,针尖指向远处起伏的山峦:\"旅游开发要动的不是土地,是三百年前就紊乱的地脉。
您家灶台返潮,是因为古窑的地气顺着暗河改道了。\"
他忽然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心口处的青鸟纹章竟与老汉脚踝的瘢痕产生共鸣。
围观村民发出惊呼,他们祖传的银饰都在微微震颤,像是遇到磁石的铁屑。
陈思宁的测绘仪突然发出警报。
她低头查看数据时,栗色卷发垂落在顾长哥肩头:\"地磁强度正在恢复正常......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帮地脉开了个泄洪口。\"顾长哥收起银针,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村民,\"今晚各家在院门挂艾草,灶灰记得撒在门槛外。\"
刘德贵突然夺过会计手里的印泥,在规划图空白处按了个鲜红的手印:\"顾大夫,我家老宅腾出来做示范民宿!\"他转身对人群挥手,\"都散了吧,没听见让撒灶灰吗?\"
等晒谷场只剩蝉鸣,陈思宁忽然用规划图挡住半张脸:\"顾大夫刚才......是在用中医理论解释地质运动?\"
\"地脉不通则人气不顺。\"顾长哥掸去肩头的艾草灰,\"就像陈小姐的玫瑰刺青遇到卦象光斑会变成龙鳞——有些事情,现代科学还没找到观测窗口罢了。\"
他话音未落,村委会方向突然传来引擎轰鸣。
七辆越野车列队驶过染布坊,车顶探照灯将\"震仰盂\"的卦象投向云端。
顾长哥腕间的青鸟纹章骤然发烫,他望着车队在县道扬起的烟尘,指腹轻轻摩挲银针盒上的北斗纹路。
暮色降临时,卫生室的门帘被药香浸透。
顾长哥在泛黄的《青囊书》空白页描摹着地脉走向图,窗台上新采的紫苏叶还沾着夜露。
当月光第三次掠过吴教授留下的生态监测报告时,他忽然听见瓦檐传来细碎的刮擦声——三片青铜地砖的拓片,正用苔藓写就的篆字提醒他:子时地气将过玉堂穴。
药碾子的咕噜声停了。
顾长哥将艾绒捏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目光落在抽屉里泛着药香的钛合金筒上。
染布坊方向忽然传来布匹撕裂的脆响,接着是陈思宁的惊呼,混着沉香气息的夜风撞开木窗,将规划图上的红线吹成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