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万安闻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猛地掀开被子,定睛一看,左腿的裤腿有一半干瘪的耷拉在床上。
他目眦欲裂,抬起手颤颤巍巍伸向左腿,从大腿根部一寸一寸往下摸去。
摸到膝盖下方,空荡荡的,他的手突然顿住,沉静下来。
眼神呆呆的,没有焦距地盯着空荡荡的裤腿。
贺同州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宋万安,一个个屏气凝神,连呼吸都不敢重一些。
宋万安越是安静,贺琉芳越感到害怕。
她抚摸着宋万安的手,颤声开口:“万安,你别难过。现在科技很发达,到时……到时安装假肢,也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行走的。”
“万安,你妈说得对,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宋世全也开口安慰。
方子文开口附和:“对,宋伯父和贺伯母说的对。”
贺同州皱着眉头,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妈,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出去吧。”宋万安木讷地开口。
贺琉芳怎么可能放心宋万安一人待着,“让你爸他们出去,妈在这陪你。”
说完贺琉芳看着宋世全和贺同州他们,“老公、同州,你们先出去。”
贺同州脸色凝重,看了宋万安一眼,迟疑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方子文也跟着出去了。
宋世全轻轻拍了下贺琉芳的肩膀,准备出去,就听宋万安道:“妈,你也出去吧。”
贺琉芳抓着宋万安的手不放,语气低微道:“妈在这陪你,妈不说话。”
忽然,宋万安猛地甩开贺琉芳的手,像头暴怒的狮子般嘶吼:“妈,我说想一个人静静,你听不懂吗?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贺琉芳吓得身子一颤。
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自己儿子发如此大的脾气。
宋万安见状,赶紧将贺琉芳拉起来,“老婆,我们先出去,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贺琉芳红着眼眶,低声下气地安抚道:“好,好,妈出去,妈出去。万安,你别想不开,妈就在外面,你有事就叫妈。”
说完宋世全扶着贺琉芳出去了。
一出门,贺琉芳就带着命令的语气对贺同州道:“同州,你打电话给孟晚,让孟晚马上来医院。
万安现在这种情况,我怕他想不开,孟晚来劝他比我们劝他有用。”
贺同州迟疑着,迟迟没有拿出手机。
孟晚为宋万安做的已经够多了。
宋万安已经醒了,贺同州不希望孟晚为了他再强迫自己陪伴宋万安。
不然孟晚也不会在宋万安醒后就第一时间离开。
见贺同州不动,贺琉芳急了,瞪眼看着贺同州,“你打啊,愣着做什么?”
贺同州犹豫了下,开口道:“姑妈,孟晚应该有事忙去了。”
贺琉芳一听,顿时来了气,“她的事能比的上万安的命重要吗?
她和万安从小玩到大,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做吗?
你不打,我来打。”
说完贺琉芳拨通了孟晚的电话。
青莛会议室里。
孟晚、陆云澹和赵婕妤三人正在开小会,是关于青莛月底公益策展的事。
赵婕妤正说着话,孟晚的手机突然响了。
看到手机屏幕上“贺伯母”三个字,孟晚心中顿了一下。
“我出去接个电话。”她看了一眼陆云澹和赵婕妤,拿起手机出了会议室。
她出门,接通电话。
她还没开口,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贺琉芳命令式的语气:
“孟晚,你马上来医院。我担心万安接受不了自己截肢而想不开,你过来劝劝他。”
孟晚手捂着手机,往会议室里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贺伯母,我还在开会,我开完会就去医院。”
“什么会那么重要?”电话里传来贺琉芳的怒斥声,“万安好不容易醒了,要是再有个什么,你良心上过的去?
我只是让你过来劝劝万安,你也要推辞吗?你知道万安只在乎你,你这点小忙也不愿意帮?”
贺琉芳连声质问,说的孟晚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宋万安好不容易醒了,若又想不开,那她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
她思索一番,不太情愿地开口:“好,我马上过来。”
说完孟晚推开会议室的门,站在门口道:“婕妤,陆总,我现在要去趟医院。婕妤,我晚点再打电话给你。”
赵婕妤站起来,“孟晚,你不是才从医院回来,又去医院做什么?”
孟晚皱着眉头道:“有点事,我先走了。”
陆云澹看着孟晚离开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
孟晚到医院时,贺同州他们都安静地站在走廊里。
孟晚看了贺同州一眼。
贺同州神色凝重,一句话也没说。
贺琉芳见到孟晚,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她上前抓住孟晚的手,着急道:“孟晚,你赶紧进去帮我劝劝万安。”
孟晚皱着眉,回头看了贺同州一眼。
贺同州眉头紧锁,满眼心疼地看着她。
孟晚上前一步,缓缓推开门。
沉浸在悲伤中的宋万安听到开门声,看都没看一眼,抄起床上的枕头就往门口砸去,怒吼道:
“我说我想一个人静静,听不懂吗?听不懂吗?”
枕头来的太快,孟晚一时没躲的开,被砸中了头,她痛的闷哼一声。
贺同州听到宋万安的怒吼声,赶紧走到门口,侧着身子遮挡住贺琉芳他们的视线,伸出手,拉住孟晚的手。
孟晚回头,见贺同州站在身后,满眼都是担心。
她用拇指轻轻的抚了抚贺同州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转身关上了门。
“孟晚?”宋万安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是孟晚,突然愣住。
须臾,宋万安用被子蒙住头,十分抗拒地大喊:“孟晚,你来做什么?你出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宋万安不是不想见到孟晚。
他渴望见到孟晚,却又害怕见到孟晚。
以前他是个健康人时,他在面对孟晚时尚且小心翼翼和自卑。
如今失了一条腿,他更加自卑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丑陋的癞蛤蟆,再也不敢仰望心中的白天鹅。
孟晚并没因宋万安的怒吼而心生怯意,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