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梯子和工具放回咖啡店最里面的小仓库,陶冬萍用店里专属我的黑色马克杯倒了杯牛奶递给我,我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光,这是我以一名修理工的名义上门服务的报酬。
放下杯子以后想要潇洒离开的我,却仍忍不住问出口:“你...”其实我还是想问陶冬萍怎么在阿泉的Livehouse找到我的,但心里觉得这么问不合适,固执的把它当成一种偶遇,可想想偶遇一词也不恰当,她并没有去酒吧的习惯,而且那个时间点她应该早就睡了,于是我便僵在这里。
陶冬萍笑了笑:“你是想问我怎么找到你的?”在我下意识的点头时,她又平淡的说:“晚上睡不着刷抖音刷到了,看你在哪玩的挺嗨,就过去看看。”
我的脑海中幻化出江蕊全身缠满水管倒在冷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倒霉模样,她真是个可恶的小太妹。我又下意识拿起陶冬萍的手机,想要看看自己心中仅剩的一丝丝正面形象,被自己糟蹋成什么样了。
拇指贴上屏幕的瞬间便解了锁,我们的手机都录了彼此的指纹,她竟然还保留着,但这不是此时的我所能关注到的,因为她的手机里除了微信和几个孕婴App,我并没有发现抖音和类似的App,我想她肯定被我恶心到了,一气之下删了抖音。
我有些尴尬的放下手机,早就忘了她一直都习惯了看书和偶尔写些东西,几乎不会用手机消磨时光。
在我转身准备离开时,陶冬萍竟抓住了我的袖子,递了一个大袋子给我:“我在家里拿了几件你剩下的衣服,瞧你脏的,去换上吧,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点。”
我看到袋子里竟然还有我手机,意识到她说的那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背后的自信,便伸手接过了袋子,脑子里胡思乱想的被她推到了洗手间里。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后,脏衣服又被陶冬萍随手装回袋子丢进了吧台里,我想着那件被我弄得脏兮兮的羊绒大衣,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便没有在意。
离开前她还低声告诉我,这几天我电话打不通我的父母有些着急,她告诉二老我在参加一个封闭式的创意设计,回头别说漏了。
我点头说了声谢谢,也没有和她探讨这个春节要不要和往年一样,把两对老人凑到一块过,便匆匆的离开了咖啡店。
出门后掏烟时我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可我突然没有开机的勇气,的确,往年我偶遇也会参加一两次封闭的创意设计会,对于我的父母而言这一个很好的解释,可我却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开机,可能我的潜意识里还想着去流浪吧。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不知不觉我竟然又来到了距离老长影不远的桥洞底下,看着呼啸而过的老54路电车,意识到这个时间阿泉已经吃过阳春面离开了,我便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向他的Livehouse走去,其实也不算多远,主要是晚高峰不好打车。
“wait”招牌依旧明亮又刺眼,但我却不是来探究阿泉的故事的,虽然他已经知道了我是一个离了婚的落魄男人,可能有人在向陶冬萍推销酒水的时候,他也会知道陶冬萍怀了孕。
这个时间段的客人依旧少之又少,我意外的没看到江蕊那个小太妹,想着可能今天是周末,她跑到别的地方赚大钱去了。
我独自坐在吧台旁,拒绝了酒保喝一杯的提议,等阿泉唱完一首歌来到我的身边,我才掏出手机开机后当着他的面扫了1000块钱过去:“这两天的酒钱我扫给你了,少了就当你请客了,只是...如果你遇到给我小费的那个人,希望你能把钱还给他。”
我已经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这么做也只是想在我破碎的心里,找回那么一点点的自尊罢了。
阿泉依旧顶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死人脸看了我一眼,绕进吧台拎了一打啤酒递给我:“你给多了。”又抽出一瓶啤酒咬开,对着我面前的另外几瓶啤酒碰了一下:“这瓶算你请我的。”
我知道他是答应我了,但我特么竟然被他的行为给惊着了,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就没有他这么能装的,我愿称他为b王,于是我便跟着b王,又回到了让我醉倒两天的位置上,还暗自告诉自己,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喝多了,因为手机中弹出的无数条没点开的消息,在警示着我,我还有很多对不起他们的人,在等着我,我是该结束这段可笑的流浪了。
我慢慢悠悠的喝光了两瓶啤酒,也先后拒绝了鼓手小乐和贝斯手大江上台献唱的邀请,没多久阿泉才又拎着一瓶啤酒向我走来:“江蕊生病了,你帮我顶一会。”
我又想到我幻想出江蕊缠满水管倒在水里的可怜模样,莫非是我的诅咒灵验了?心中竟然有一丝丝的自责,紧接着我又自嘲的笑了,或许这不过是她请假的鬼话,毕竟她那么多变。
但我看到已经陆续坐满的酒客,我确实应该帮阿泉这一次,毕竟他前天还收留过我,害的他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我便熄灭了手中的烟,起身来到小舞台上,代替了阿泉键盘手的位置,阿泉也拿起了江蕊留下的吉他,一个完整的乐队至此才在这个薄凉的夜晚,堪堪凑齐。
在一阵掌声中,阿泉转头看我也不说话,我知道这个b王是唱累了,想让我开麦。
我看到他手挽手没有表芯的空表壳,想到了那件羊绒大衣和被我藏在行李箱深处的那块陶冬萍送我的手表,找个机会还给她,就算彻底互不相欠了吧,如果她没有在取我手机的时拿走的话。
脑子里又浮现出我30岁生日那天,她送我的一纸离婚协议,这绝对是人生中我收到的最最特殊的生日礼物。
“那就唱一首礼物吧。”我笑着说。
当然我现在还是清醒的,我并没有忘记我还要肩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你送的礼物原来是一场劫,终于分别宿命一样准确,可笑到想要你赔给我时间,爱情有时廉价得可怜,光着脚我一路奔跑,鲜血泪水一路狂飙,收起我的骄傲,承认曾经备受煎熬,鞋上那记号,只有你能明了,过了这一夜,我就全忘掉”
我本以为我已经释然,可最后一句歌词唱出后,泪水已悄然布满了我的脸。
朦胧中,我又出现了幻觉,在这短短一段时间里,和我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几个女人,却同时出现在了这间酒吧内,甚至陶冬萍,竟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