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之水在残魂虚影浮现的刹那沸腾,冰晶炸裂声中,龟甲裂痕溢出的金光如银河倒悬,在寒潭中央凝结成三尺高的冰棱台。那道半透明人影踏光而立,墨色长发垂落腰间,月白色衣袂上绣着的九幽冥火纹路与李玄峰丹田中的火焰同频共振,左眼角的暗红泪痣在火光中如泣血朱砂——正是父亲李天霸年轻时的模样,与记忆中祠堂里那幅被战火熏黑的先祖画像分毫不差。
“峰儿,你看这冰棱。”残魂抬手轻拂,冰棱表面浮现出七岁孩童的倒影:小玄峰踮脚趴在丹房石台上,鼻尖几乎贴紧瓷盘里的灵草,圆睁的双眼盯着两株形似却神异不同的赤红色草叶,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急得小脸通红。“赤焰草茎有三纹,焚心草叶生倒刺,你总说闻起来都像火烧,却不知前者能淬体,后者会灼魂。”
李玄峰眼眶骤然发酸,记忆如潮水涌来:那年他在丹房打翻焚心草,整座院落被赤红火焰吞噬,父亲为替他担责,主动受了三记鞭刑,后背的血痕直到月余后才结痂。此刻望着残魂虚影袖口下若隐若现的旧疤,他终于惊觉,那些被他视为寻常的教导,原是父亲用血肉为他铺就的护道之路。
“爹……”他喉间哽咽,指尖抚过胸口淡金色疤痕,那是三年前天劫中,父亲用身体替他挡住长老会的碎骨掌所留。疤痕下,心跳与九幽冥火的跳动频率一致,仿佛父亲从未真正离开。
残魂虚影摇头轻笑,掌心摊开,寒潭底传来金石相击之声,一座龟甲形古碑破水而出。碑身布满蝌蚪状符文,每一道都流淌着岁月的沧桑,中央位置凹陷处,清晰嵌着半枚血玉——正是李玄峰出生时,父亲割取的心头血所化。“此乃《丹火淬魂诀》,李家嫡传神魂秘法,需以神魂为炉,心火为炭,以血玉为引,方得‘魂火共生’之妙。”
符文如活物般游向李玄峰,识海中突然炸开无数画面:十二岁生辰夜,他在丹房撞见父亲跪坐蒲团,指尖掐入掌心,精血滴入青铜鼎,温养即将熄灭的九幽冥火。长老会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时,父亲迅速扯过外衣遮住渗血的袖口,转身对他笑时,眼底尽是藏不住的疲惫;十五岁深秋,父亲从魔域归来,披风下的内衬被鲜血浸透,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从肩胛骨蔓延至腰际,却骗他说是在灵草园被变异荆棘划伤,直到深夜,他偷看到父亲在寒潭中以冰水洗伤,咬碎的银牙在水面溅起血花。
最清晰的画面,是天劫当日。护山大阵轰然崩塌,父亲站在阵眼处,周身骨骼碎裂声如爆豆,却仍强撑着捏碎传讯玉简。玉简碎片纷飞时,父亲对着寒潭方向轻轻张口,唇语分明是:“我的儿,莫怪为父藏起淬魂诀,有些传承,需你在剧痛中自悟……”
“原来您早就知晓,长老会与仙界勾结,早就算出天劫难逃……”李玄峰声音发颤,视线落在古碑底部的斑驳刻痕上,那是父亲用指甲刻下的日期——正是他被夏家退婚的次日。原来在他以为被全世界背叛的时刻,父亲早已在暗中布局,将最后的神魂封入寒潭,只为在他结婴时,亲自补上这堂未竟的传承课。
残魂虚影的透明度愈发稀薄,古碑“轰”地砸在冰面,激起的雪浪中夹杂着细碎的金光,那是父亲残留的神魂之力。“长老会逼宫时,为父曾向归藏前辈借寿三年,只为护你平安长大。”他抬手轻触李玄峰眉心,一枚火焰印记融入识海,印记中藏着无数碎片化的记忆:父亲在星楼密室与药灵族圣女交易,用半数寿元换取能延缓他丹脉崩坏的灵草;在神界边缘的悬崖上,以焚天刀刻下“弑神”二字,每一刀都在透支神魂,只为在他未来的路上留下指引。
“丹火能焚尽杂质,亦能照亮前路。”残魂的声音渐渐飘散,衣袂上的九幽冥火纹路逐一熄灭,唯有左眼角的泪痣,如最后一颗朱砂,“归藏前辈的考验,是问你能否在看清宿命后,仍愿以李家丹道为刃,斩破这天地棋局——为父当年未能护住你祖父,如今,轮到你接过这杆大旗了。”
李玄峰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进他手中的陨星弩残片,此刻正在储物袋中发烫。那残片上的纹路,竟与古碑边缘的缺口完全吻合——原来所谓的族运神兵,从来都是李家子弟用血肉与神魂祭炼的传承。
“爹,您说过,丹道修士的神魂是最锋利的刀。”他抬手抓住即将消散的残魂衣袖,掌心的血玉与古碑中央的凹陷共鸣,“我已在洗魂劫中看见未来,看见慕容雪为我燃尽魂力,看见药灵族圣女为我熔炼成丹,甚至看见……李家全族血祭玄黄鼎。”
残魂虚影怔住,眼中泛起微光——那是李玄峰从未见过的,属于父亲的脆弱。“傻孩子,有些宿命看似残酷,却是我们能为你争取的,唯一的生机。”他伸手替李玄峰拂开额前碎发,指尖掠过他眉心的火焰印记,“记住,当你觉得孤独时,就看看掌心的火,那是历代李家先祖的神魂在燃烧,是为父在护着你,永远。”
最后一道金光从泪痣处消散,残魂如流萤般破碎,唯有声音回荡在寒潭:“莫回头,往前看……记住,你手中的丹火,不仅能屠仙,更要护住你想护的人……”
李玄峰跪在冰面上,指尖深深陷入冰层。古碑上的符文已全部融入他的识海,唯有碑首处“焚天”二字,在九幽冥火的映照下愈发耀眼。他知道,父亲的残魂终将消散,正如当年祖父的神魂融入护山大阵,曾祖父的战魂刻入陨星弩。李家的传承,从来不是温和的教导,而是一代又一代用血肉与神魂,为后人铺就的焚天之路。
站起身时,他掌心的丹火印记突然与龟甲古碑共鸣,一道金光射向寒潭底部的青铜巨龟。巨龟的眼睛再次睁开,这次,眸中倒映的不再是冰冷的考验,而是李天霸抱着襁褓中的李玄峰,在丹房第一次点燃九幽冥火的场景——原来归藏玄龟的认可,从来都藏在血脉相连的记忆里,藏在父亲从未说出口的温柔中。
“我记住了,爹。”他轻声说,望向残魂消散的方向,“这一世,我不仅要护着李家,更要让所有像您一样默默燃烧的人,不再被命运辜负。”
寒潭之水重新结冰,却在冰层下暗藏汹涌。李玄峰知道,前方还有归藏玄龟的最终考验,还有灵界的除名令与慕容雪的咒印,但此刻,父亲留下的淬魂诀在识海流转,那些曾以为的孤独与背叛,都化作了丹火的燃料。
他抬手,掌心的九幽冥火第一次呈现出龟甲纹路——那是父亲的神魂,是李家的传承,是他即将斩破宿命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