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柚记事时就已经在村里,而陈云言口中的“儿时”自然是她在京城的时候。
“那,我想听听我是怎么走丢的。”裴柚捏着自己的指尖,轻声开口。
闻言,陈云言的眼神染上怀念、疼惜和心痛,让裴柚的心也跟着酸了酸,最终陈云言点点头。
“你自出生起,就被抱到祖母院里,由奶娘细心照料,”陈云言嘴角带着轻巧的笑,当年他不过七八岁,祖母院中再无其他玩伴,就将襁褓中小小一团的妹妹视若珍宝。
“上元节时,父亲派人来从祖母院中接走你我二人团聚,”陈云言想起那一天,双手都有些发颤,若是那天他跟着一起去照看妹妹,或许她就不会走失,直到如今兄妹二人才能再见。
“用过晚膳,佣人抱了你去看花灯,街上鱼龙混杂、纷繁吵闹,最后只余下那仆人匆匆回来,说你走失了。”
裴柚听完,双手轻轻抚上心口后放下来,向来活泼的性子,此刻也安静下来。
“原来如此。”细软的手指,无意识在面前的茶杯沿上划着,声音平静中却带着隐隐的试探,“你们......没有找过我吗?”
自然是找过的,祖母几乎派出去了所有人寻找,却最终无果。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留有人手寻找这个妹妹,奈何事与愿违。
陈云言脸上温和的笑容终究落下,一向阴人不眨眼的东宫第一谋士,此刻不知道怎么回应,“祖母与我,那时日日夜夜都在寻你。”
这份带着关怀的避重就轻,终究瞒不过裴柚的玲珑心。
祖母与二哥在寻找,那父亲母亲呢?抬眼看见陈云言脸上落寞的神情,裴柚扬起嘴角向他笑起来,两个小梨涡显得裴柚格外乖软。
“谢谢你们,没关系的,现在我也回来啦。”
陈云言心中略有宽慰,看出来裴柚有意在安慰自己,心中对自己刚开始对裴柚冷淡的态度就更愧疚。
他知道裴柚找回来的时候,激动地握不住手里的书卷,却近乡情怯似的不敢亲眼去见,所以随着太子出京访查。
陈云言无法将眼前灵动漂亮的女子,同当年迈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口齿不清得喊哥哥的小丫头联系在一起。甚至在经年累月找不到她时,心中只当妹妹已经去了,即使再到面前来,也不是当年的人。
直到看到这双杏眼,陈云言下意识就软了心肠。
“......若是在府上住着,心中不痛快,就到二哥的府上去。”想到母亲那番做派,陈云言开口。
不养在母亲膝下的女子,会被人以为没有教养,但是裴柚本来就不曾跟在苌婉身边,既然在世人口中的固有印象已经形成,那何不让她活得快乐、自由一些。
裴柚闻言只是摇头,“二哥,我回来京城,并不是向往荣华富贵,只是期望着见到双亲,如今我心中还有疑惑,我不想离开。”
见裴柚这样说,陈云言也不再坚持。
兄妹两个在马车中闲话片刻,就已经到了望远侯府门前。
大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两侧小门开着,裴柚不觉得有什么,陈云言却已经吩咐了小厮,去叫门房将大门打开。
“朝中信息最灵便,想必父亲母亲已经知道小妹是被冤枉的,”陈云言在外面还是笑意轻邪,却在领着身边的裴柚经过门房时,冰冷的眸子对上那弓着身子的门房。
“蠢东西,主子回来都不知道开门吗。”
门房已经冷汗涔涔,却见那位府中下人都轻视的裴小姐,轻轻扯了扯二公子的袖子。
“二哥,我累了,只想快点回去歇一会儿。”
见二公子没有驳令,顺着裴小姐的力就进去了。门房这才用袖子擦干净了额头上的冷汗,二公子虽然相貌风流,但是扯袖子、跟人走这待遇,就连云心小姐都没有过。
看来他们以后对着裴小姐,还是要谨慎着些。
再说这边,陈云言带着裴柚回来,陈伯渊当然是第一时间收到的消息。苌婉本不想现身,却奈何陈云言身边的小厮亲自来了,半是请求半是威胁,最后只得出现在了堂中。
裴柚向座上的父亲母亲行了一个拜礼,“案件已经调查清楚,劳父亲母亲为女儿担忧了。”
陈伯渊点点头,“你也算是受苦了一遭,早些回去吧。”
陈云言环顾四周,发现两个兄弟虽然表情不耐,但是好歹坐到了这里,却不见陈云心的影子。
“心儿那丫头不在,这不是马上就要去太学听学,她又聪慧好学,怕届时跟不上岑丞相的步子,就窝在房中学习呢。”
苌婉见二儿子环视一圈,就知道他想问什么,见他还有心思回来关心关心妹妹,苌婉满意的点点头。
“心儿天分好,你这个做哥哥的,到时候也要关照着她些。”
陈云言闻言将茶杯一放,脸上混不吝的架势端上来,“小妹受了这样大的磨难,她这个做姐姐的不说出力就罢了,连看都不来看一眼,倒是冷心冷肺。”
裴柚见苌婉面色一变,颇有些头痛,虽然她刚回来不久,但是也能看出来母亲格外疼陈云心,二哥这么说不就是捅了马蜂窝了嘛。
果不其然,苌婉气得一拍桌子,裴柚连忙将话头接过来,“好学那当然是好事一桩啊,毕竟最低级的学法就是照书读......”
说到一半,裴柚觉得有些不对,连忙摆摆手找补,“额,我的意思是她至少会读书认字......”
等下,好像也不对。
果不其然,苌婉眼中已经有火在烧,“心儿聪慧,才能入了岑丞相的眼,你若是有心儿一半聪明才智,就不至于每天惹事生非!”
分明是受了委屈的人,却被人反过来说是惹是生非,陈云言下意识看向裴柚,以为小姑娘已经眼泪汪汪的。
没想到裴柚一双水灵灵的杏仁眸子澄澈无比,一只细白的手指指向自己,“我吗?”
苌婉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竟然气得离席。
从宛和院出来,裴柚走在回飞华院的路上,身侧还跟着一个陈云言。
见着裴柚脚步轻盈,似乎根本没有将刚刚母亲没道理的指责放在心上,陈云言轻笑一声,“你如今这样就很好。”气死人不偿命,不知道是在哪里学来的。
突然被夸赞的裴柚一脸懵,不好意思得红了小脸笑一笑。
却听见让她如遭雷劈的一句话,“过两日太学开学,你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