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司年神色平静得颔首,钱家是当今皇后的母家,钱无忧叫皇后一声姑母,叫他一声皇叔也在情理之中。
“柚儿年纪小,劳你们迁就了。”
男子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甚至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面部表情都柔和了些,钱无忧在其中听到了这位不苟言笑的皇叔,对裴柚的宠溺之意。
“裴小姐钟灵毓秀,臣女受益匪浅,皇叔言重了。”恭恭敬敬地回答完,钱无忧安静站在原地。
江司年转身离开,只道,“她在三楼西南阁,正难过,你上去陪陪她也好。”
直到那片雪白色的衣角离开钱无忧的视线,一直提着一口气的钱无忧才终于放下来,在白衣小厮的指引下抬步走上三楼。
视线在三楼唯二的两个房间名字上停留一瞬,身为京城名副其实的才女,钱无忧读懂了其中隐晦的含义,顿时低下头去。皇叔那样地位之人,她就算看懂了什么也要装作不懂。
给自己洗脑了很多遍,钱无忧才推门而入。
裴柚闲闲散散得躺在床上,药性已经过去了,她的内力也已经回来,但是就是犯懒症了,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抠着被角,另一只手摸着旁边放着的那一小碟果脯,塞进口中。
正无聊的要长蘑菇,裴柚就听见了推门的声音,扭头与钱无忧对视上的时候,一双已经无聊到黯淡无光的杏仁眼一瞬间就爆发出了光亮。
“无忧,你怎么来啦。”
见裴柚想要下床,钱无忧连忙快走两步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你别动!”
钱无忧上下打量裴柚一眼,看到那纤细脖颈上蒙着的纱布之后眼圈儿一红。
“怪我,明知道那街上人多,却想着尔晚带着的侍卫应该足够......”说着,钱无忧就手帕掩面,擦起眼泪来。
见着病美人落泪自责,裴柚弯了弯眉眼安慰,“千怪万怪怪不到钱姐姐头上,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下没人惦记我了才算安全呢。”
女孩脸色还是白的,眼睛却是一片笑盈盈,嘴唇上还带着刚才吃果脯留下来的亮晶晶糖渍。
钱无忧被这话说的破涕一笑,笑骂,“什么惦记不惦记的,什么都敢胡说......”
伸出手指点在裴柚眉心,钱无忧也没了要哭的心思。看一眼披散着柔顺长发,依靠在床头的裴柚,一张瓷白的小脸虽然显得有些羸弱,身上轻松闲适的感觉却从骨子里透出来。
钱无忧发现在这里的裴柚跟寻常很是有些不同,平常见着她,能看到眼神中的怯怯,似乎施展不开手脚似的。但茶楼中的裴柚,慵懒但自信,活脱儿像娇养长大公主,尊贵又娇气。
看来皇叔真的把裴柚养的很好,裴柚才会在他营造出来的这方天地里活的如此舒展。
当钱无忧触及到那碟还剩下一颗的果脯小瓷盘,一切似乎都有了结果。若不是偏爱到了骨子里,一身白衣矜贵到极点的皇叔,怎么可能会纵容人在床上吃果脯,甚至还怕她吃多了,控制了果脯的份量。
裴柚注意到钱无忧的视线落在果脯上,很大方地相让,“这个果脯最好吃了,你尝尝。”
钱无忧笑而不语地摇摇头,“是皇...那位公子救得你?”
她的停顿一闪而过,裴柚的心思也没放在这上面,就没听出来,“是呀。”
女孩姿态随意,钱无忧斟酌着用词,脑海中全是飞云卫两三次到访,全是因着面前这位娇小姐,于是还是克制不住开口询问,“柚儿与那公子似乎格外亲厚,他是......”
裴柚刚将果脯塞进嘴巴里,不知道是不是江司年恶意报复,他喂她喝下去的汤药格外的苦,只能用果脯压一压。
将口中的东西囫囵咽下去,裴柚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湿手帕擦一擦指尖,随口回到,“他是个厚脸皮的老狐狸精。”
这大胆的骂人之语让钱无忧一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这话裴柚敢骂,她也不敢接,又对皇叔宠爱裴柚有了实感。
调皮也有限度,想起来江司年废了半天劲才把她救出来,裴柚默默唾弃了一下自己小肚鸡肠,好生好气得又开口纠正,“他是哥哥,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刚才是我说错了。”
钱无忧将额头吓出来的冷汗擦掉,裴柚是望远侯府的女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况且长公主也只有皇叔一个儿子......所以皇叔绝对不可能跟裴柚有血缘上的关系。
钱无忧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庆幸自己没有带着顾尔晚一起来,要不然照着她爱看画本子的样子,不知道要编排出来多少剧情。
可是看样子,裴柚对皇叔似乎是还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可是九皇子那......
“无忧?”裴柚白皙的手掌在钱无忧面前晃了晃。
“啊,你说什么?”钱无忧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看向裴柚。
裴柚倒是没有在意,“我说,尔晚给顾大人的礼物选好了吗?”
“应该是还没有,那日出了事,我与尔晚就匆匆回去了。”钱无忧哑然失笑,都到了这时候,裴柚居然还有心思想着顾大人的礼物。
不过既然问起来了,钱无忧又提醒道,“八日后就是顾大人的生辰宴,尔晚说已经写好了帖子给你我送过去了,届时她安排家丁,带你来找我们。”
裴柚还没参加过好朋友哥哥的生辰宴,如今听了兴致高昂。两个小姑娘小闹一会儿,就这这场生辰宴谈论起来。
阴森的暗牢之中,银昭手中拿着花了奇怪诡异符文的黄纸走到江司年身边。
暗牢中鞭子破空之声落下,换来一声声惨叫,暗红色的鲜血浸润到每一块砖缝里,留下难以清洗的暗红色痕迹。
江司年一身白衣端坐在木椅上,不含一丝感情的目光落在刑架上绑着的囚犯身上,如玉的手指端起茶杯,放于唇边,似乎面前的是不值得倾注感情的蝼蚁。
银昭对江司年在暗牢还穿整洁白衣的龟毛性子嗤之以鼻,却在那双凌厉凤眸扫过来的一瞬间挂上了笑容。
“公子,这咒就是一个普通的不得好死的诅咒,”银昭对这咒文左看右看,“而且这也不是咒的你......嘶...看起来咒的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啊,虽然关系不深。”
但是江司年这厮跟断情绝爱还有啥区别?......不对,听赵端明说,江司年似乎有一个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小祖宗。
银昭的胡思乱想还没有结果,就被江司年沉声打断,“将咒文译出来给赵端明。”
银昭听了还是不依不饶,俯下身凑近江司年,身上的银饰叮叮当当,“所以被下咒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江司年起身避开银昭,对上那张不知道去哪鬼混而晒得黢黑的脸,江司年略微嫌弃得皱眉离开这间牢房,“叔侄。”
银昭闻言笑开,一口白牙在暗牢里闪闪发光,“我就说,小爷就是最强的巫师!”
江司年懒得理臭屁小孩,除了牢房看见赵端明,揉了揉眉心询问,“她们说了什么,人可哄好了?”
赵端明想起那惊人之语,只觉得喉咙一梗,难以开口,但对上主子皱眉不善的神色,才硬着头皮说,“小姐说您是......厚脸皮的老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