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救声越来越微弱,盛晚安的意识在涣散,在冰冷的冬天里,额头渗出一层汗水。
贺听澜转身,听到了微弱的呼救声,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个五官与贺妍相似的女人倒在血泊之中。
转运床极速滚动。
“胎儿八个月,产妇意识涣散,大出血,胎盘早剥……立即进行剖宫产手术……”
“刷刷刷——”
手术的灯亮起,身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一个个面色严肃,沉着冷静。
手术台上的女人已经休克,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照出一层薄薄的汗以及失去红润的脸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盛晚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境最后滚动播放在她摔倒在地,孩子流掉的场景。
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入目是天花板。
疼。
肚子很疼。
她动了一下身体,不小心扯到自己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肚子,原本是高高隆起的腹部此刻扁平了下来,“孩子……”
盛晚安意识到了什么,哆嗦着起身,牵扯到身上的刀口,痛得她冷汗直流。
清微推开门进来,看到盛晚安坐了起来,艰难地下床,结果根本没力气支撑自己而摔在地上。
点滴被生生扯了出来,在手背拉出一根长长的血线。
“晚安!你在干什么!”
盛晚安抬头,像是看到了救星,“清微,孩子,我的孩子。”
“他没事他没事,”清微走过来将她扶回床上,“医生说他有呼吸困难等症状,现在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重症?
呼吸困难?
盛晚安还没来得及松的心此刻又提了起来,“我去看他。”
“诶,你别激动,你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盛晚安推开他,腹部的刀口即便是她平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也是隐隐作痛的程度,更别说这样大幅度的走动。
最终她还是进不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但医生给了她远程探视的机会,小小的一个,身上插着机器,脆弱无比。
医生说他是一个男孩。
怪不得在她肚子里这么调皮。
盛晚安笑了,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她伸手抚摸着,好像能通过空气抚摸到他。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仿佛永远也看不够。
——
北市的冬天格外冷,暴雪不断。
佣人在楼下清扫积雪,宋淮站在落地窗前,风簌簌地吹,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肩膀处都落了一层透明的冰渣子。
这个地方,是当日她离开时,绑着绳子的地方,有时候他在想,为了离开他,她连爬楼的事都干了,孩子都拿掉了。
就这么……恨他么?
盛家破了产她也坚决不回头,其实他知道他将贺妍掌控住,她会乖乖回来。
可他每天做梦,梦到她浑身是血,引产导致的大出血让她身体极度虚弱,连骂他都提不起力气了。
因果报应,像是一个轮回。
果落在她身上,同样会反噬到他身上。
他是一个从不相信这些的人,在海市听到医生的话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那一刻他收回手,是因为他害怕了。
是的,他怕。
怕她真的死在世界上某一个他不知道的角落,怕他真的将给她做流产手术又导致她大出血的医生掐死,怕这一切变成一个因落在她身上结成了果。
怕,怕这个怕那个。
怕到明知她的把柄,明知做什么她就会乖乖回来,他也不敢。
对,他不敢。
这个世界上还有他宋淮不敢做的事。
九个月了,如果她还在他身旁没有打掉孩子,腹部高高隆起,此刻在等待着预产期。
如果提前一点的话,现在他们的孩子应该出生了。
是一个女孩,像她多一点。他希望像她多一点,漂亮可爱,性格乖巧,当然也不全是乖巧,偶尔会撒娇,会生气,小性子多一点。
他会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姓宋,也不一定要姓宋,姓盛也行,都行。也不一定是他来取名字,她取也行,他可以给女儿取小名。
如果……
只不过,可惜没有如果。
楼下的佣人扫完了雪,宋淮回了神,转身走进卧室。站在外面久了,连衣服都落了一层冰。
他掏了口袋,将里面的烟拿了起来。
打火机亮起,火光点在烟上,很快升起一阵烟雾,茫茫的烟笼罩住他的脸。他的眼睛之前也是这样,似是蒙了一层烟纱。
不至于看不清,但也不会是恢复到从前的视力。
持续了大半年这样的状态,在宋继的生日宴上清晰了。
在她离开的时候清晰了。
门被敲响,张嫂的话在外面响起,“先生,外面来了人,说是哪个地方的工作人员,给盛小姐送还包了。”
宋淮闭着的眼睛睁开,咬着烟站了起来走出去开门。
包是黑色的。
“他们说是好几个月之前盛小姐落下的,由于别的工作人员起了歹心偷偷藏起来,才导致到现在才送回来。”
张嫂递了名片,“他说这是他们经理的名片,如果需要赔偿的话可以打电话给他协商。”
宋淮眼睛落在那个包上,是她常带的包,上面仿佛还沾染着她的香气,令他着迷。
烟灰落了一截往下掉,宋淮眼疾手快地拿手挡住,不让包的外皮蹭上一丝一毫的灰。
他接过包,看也没看那张名片,然后道:“不用了,名片扔了吧。”
那只包静静地放在桌子上,等着他抽完一根又一根的烟。
这个房间都是她的气息,包也是。
他手指落在包上,缓缓地将包打开。里面都是小物件,一小包纸巾,一支口红,粉饼,小镜子……还有叶酸。
还有……一小瓶药。
宋淮的眼神凝了起来,他不记得她除了要补充叶酸外,还需要吃什么额外的药。
他将那瓶药拿出来,白色的,盐酸舍曲林片剂。
舍曲林。
他的瞳孔重重缩成一个点。他拧开盖子,里面的药片少了一半。
烟燃得迅速,烫得他皮肤条件反射地缩回,烟头与药瓶一起滑落,滚落在地毯上。
药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大片。
烟还在地上燃烧,猩红一点的火光灼穿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