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器十三年秋九月,滇南橡胶工坊的硫磺蒸汽第三次熏死芭蕉林时,青禾的探硫管终于析出黄色结晶。「硫浓度七结,」她将竹筹递给阿林,管内的石灰水已呈浊黄色,「比上个月高了两结。」盲眼匠人顺着她的手势触摸结晶,指尖在竹筹刻痕上停顿——那是朱厚照密旨中「硫毒甚于铅」的警示符号,被匠人讹传为「火德星君警示符」。
午门朝会上,工部尚书捧着硫磺熏制的橡胶样品叩首:「陛下,非用硫磺不能硫化橡胶,此乃先帝「火德化胶」之法。」朱载钧盯着样品表面的蜂窝状气孔,想起杨宗庆用算珠推演的惊人数据:每斤橡胶消耗三两硫磺,滇南三十六个工坊每月耗硫百吨,相当于二十座硫磺矿的产量。硫磺蒸汽形成的酸雾已腐蚀了澜沧江沿岸的青铜神像,渔夫们的网眼结着黄色晶体,连最耐酸的水藻都成了枯褐色。
「可曾试过「水漂脱硫法」?」巧太妃忽然起身,展开「郑和笔记」残页,「三宝船队漂制硫磺时,曾用海水浸三日去其烈性。」实则是林夏笔记中的「湿法脱硫」原理,用氢氧化钙溶液吸收硫化物,却被包装成「海水克火」的五行之术。工部尚书皱眉:「古法耗时七日,工坊若停工,佛郎机人的橡胶甲胄就要压过咱的火铳!」殿外突然传来蒸汽机的轰鸣,青禾推着竹制脱硫装置闯入,珊瑚碎屑填充的多层滤池正在吸附硫磺蒸汽,竹管排出的气体里,硫黄味淡了许多。
与此同时,南美传来的急报比硫磺蒸汽更灼人。朱翊梃的信中夹着焦黑的咖啡豆,附带算珠密报:「佛郎机人用硫磺酸袭击咖啡田,橡胶林因硫雾自燃。」朱载钧望着地图上亚马逊河沿岸的火焰符号,忽然想起先帝「全球橡胶布局图」的朱砂批注——南美殖民地的硫磺矿脉,正是大明火器的命脉。滇南匠人却在此时送来「硫毒转化」方案:将咖啡渣与石灰粉混合,竟能中和硫磺蒸汽。青禾在奏疏中写道:「咖啡酸属木,硫黄属火,木能生火,亦能化火为土。」实则是林夏笔记中的酸碱中和反应,被转化为五行生克的玄学表述。
乾清宫秘库的铅玻璃柜里,新添了三十六个琉璃瓶,每个瓶中都装着滇南匠人的指甲——这是杨宗庆用来检测硫毒的「血甲标本」。「硫毒入肝,」他拨动算珠,排出逐年走低的寿命曲线,「匠人平均寿命已从四十五岁降至三十岁。」朱载钧盯着《工器监月报》上的「匠人抚恤」条目,抚恤金预算逐年攀升,竟超过了橡胶工坊的利润。巧太妃在修复先帝的蒸汽钟时,发现钟摆内藏着微型硫浓度监测装置——朱厚照早在十年前就开始记录硫化车间的硫毒数据,刻度盘边缘刻着「以血铸器,非朕本心」的小字,被锈迹掩去大半。
「他什么都知道,」巧太妃摸着刻度盘上的锈痕,「却不得不拿匠人的命换工器的命。」蒸汽钟摆摆动间,她忽然悟到密旨中「火德缓兵计」的残酷真相:在佛郎机人的坚船利炮面前,任何伦理都要为生存让路。窗外的硫雾中,滇南匠人正在澜沧江边搭建「火德净硫塔」——用咖啡渣和珊瑚礁填充的多层滤塔,实则是青禾参照林夏笔记改造的生物滤池。当第一股清澈蒸汽从塔顶喷出时,盲眼匠人们以耳贴地,听见硫雾凝结成水滴的声音,误以为是「火德星君垂泪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