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心头一紧,面上却强装镇定,硬着头皮辩驳道:
“爹,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军,将士个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保的是圣上安危,守的是京城太平,怎么就不算军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父亲的神色,试图从那布满阴霾的脸上找到一丝松动的迹象。
叶文远听闻这话,双眼瞬间瞪得滚圆,额头上青筋暴起:
“荒唐!”
他暴喝一声,震得屋内的烛火剧烈摇晃,
“你只知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却不知这亲军背后藏着多少腌臜事!
多少人借天子之名,行苟且之实,深陷权谋漩涡,不得善终!”
话音刚落,叶文远一把抄起长凳上的戒尺,手臂青筋跳动,对着叶璟的臀部就是狠狠几下暴击。
家法裹挟着呼呼风声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虽说以叶璟的武功,完全可以轻易躲开这些抽打。
可他深知父亲此刻正在气头上,若是公然反抗,只会火上浇油,让父亲更加愤怒。
所以他只能故意装出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身体随着戒尺的抽打左右晃动,嘴里还不时发出“哎哟哎哟”的痛呼声。
“爹,我错了,我错了!”
叶璟一边假意求饶,一边偷瞄父亲的表情。
只见叶文远喘着粗气,眼中既有愤怒,又带着几分无奈。
打了几下后,叶文远手臂微微颤抖,家法也渐渐停了下来。
“哼!”
叶文远将戒尺重重摔在地上,双手叉腰,胸膛剧烈起伏,
“从现在起,你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半步都不许踏出侯府!要是再敢擅自行动,闯出大祸,我饶不了你!”
叶璟听后,扑通一声跪地,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声响。
双手撑地,仰头望向父亲,摇曳的烛火在他眉骨投下浓重阴影,半张脸庞隐匿在黑暗之中,唯有眼眸闪烁着倔强光芒。
“孩儿知错了。”
言罢,武林高手叶璟退场,此刻,演技派叶璟“登台”亮相。
他声线微微发颤,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哽咽,但是在这静谧的大厅之中,又格外清晰——没错,他使用内力了。
“孩儿加入锦衣卫,绝非一时头脑发热,更不敢将此事视作儿戏。”
叶璟轻咬下唇,膝行半步,广袖顺势轻轻盖住青砖上随意丢弃的戒尺。
这是为了防止自己父亲看出自己的表演,然后恼羞成怒,这样的话可就糟了。
“此次乃是孩儿头一回与李尚明碰面,实在没料到会撞上这个狗太监。
当时,孩儿一直强忍着,小心应对,放心我将同僚护在身前,都没有露相,更不用说露出破绽了。”
叶文远瞧着儿子这略显浮夸的演技,不禁微微皱眉。
眼神里满是“你当我是好糊弄的?”的质疑。
叶璟心里明白自己此番表现有些过火,不敢直视父亲的目光,只得装傻充愣,硬着头皮继续“表演”。
“孩儿深知当下局势错综复杂,阉党在朝堂上肆意妄为。父亲身为东林党中坚,此刻处境艰难,孩儿一直记在心里。”
叶璟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又压低了几分,
“所以,还望父亲准许孩儿继续留在锦衣卫,祝父亲一臂之力!”
叶文远双手背在身后,眉头拧成了个疙瘩,目光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儿子。
只能心里暗自腹诽:这真是我亲生的?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想不出来!
大厅里一片死寂,唯有烛芯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叶璟感觉不到头顶有反应,于是心急如焚。
额头几乎贴到了地面,于是继续补充道:
“孩儿往后会装作沉迷玩乐,做出欺男霸女的假象,以此麻痹阉党。
孩儿不愿一直躲在父亲的庇护之下,也想立下功绩,为父亲分忧,为叶家争得荣光,更想为这被阉党搅得乌烟瘴气的朝堂,做出成就。”
叶璟心里盘算着:
我都把台阶铺好了,父亲,您就顺着下来吧!
叶文远只觉自己这个儿子的演技不忍直视。
沉默许久后,还是记得目光从叶璟身上移开。
而是望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
月光越是皎洁明亮,夜空中的繁星就越难以显现。
良久,叶文远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
“木已成舟,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你既然主意已定,我也不再阻拦。
但你须时刻牢记,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切不可冲动行事。要是遇到危险,立刻全身而退,万不可贪恋那所谓的功绩。”
叶璟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重重叩首道:
“孩儿定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待叶璟退下,叶文远独自伫立在厅中,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但愿这是正确的选择……还有!就你这演技,希望我能帮你擦屁股吧……”
窗外,乌云遮蔽月光,夜,也就如浓稠的墨汁,将叶侯府笼罩得严严实实。
叶文远看着叶璟离去,戒尺又再次显露出来了。
顿时眉头拧成个疙瘩,抬手不耐烦地挥了挥,示意丫鬟把这个不争气的三少爷送走。
如今空旷的大厅里,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他沉重的叹息。
满心的愁绪如乱麻般缠紧,他下意识地拖着步子,不知不觉就晃到了后院灵堂。
灵堂的门虚掩着,一缕摇曳的烛光从门缝中透出。
叶文远一抬手,指尖刚触到冰冷的门环,身子就猛地一颤。
随后推开门,一股檀香味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亡妻的灵牌。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视线模糊,一步步走近灵牌。
颤抖的手缓缓伸出,轻轻摩挲着灵牌,那上面刻着的铭文,勾起叶文远往昔回忆。
“自你走后,家中大小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咱们的三个孩儿,都长大成人了。”
叶文远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笑中带着酸涩与无奈,眼角的皱纹也随之加深。
“本想着孩子们能平平稳稳过日子,按照自己的规划,一步步地巩固家族根基。
可未曾想那小儿竟一头扎进了锦衣卫,那种兔死狗烹衙门!”
“我朝至今,有几个锦衣卫是能得了善终,叶璟那小儿,真是……”
“唉……多说无益……”
叶文远声音发紧,带着几分恼怒和担忧,眼眶里的泪水最终还是滚落下来。
“这些年,我一直拒绝续弦,一心只为护孩子们周全。
可如今你的小儿子最后确实选择了要踏入锦衣卫那龙潭虎穴,我怎么能不担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叶文远缓缓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目光紧锁灵牌,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他犯下大错的时候,将他平安带回来……
灵堂里没有回应,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时不时溅出几点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