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章#
对于沈封宴忽然乍起的愤然,沈墨书只是将目光同样落在了温柒柒那只划了道口子的手心上。
明明已经包扎过了。
但其上明显的药液浓度还是彰显了伤口实在算不上短的长度。
不知道脑中回顾了怎么样的画面,沈墨书突然默然着开始拆解温柒柒手掌上的那条绷带。
“你在做什么!”
沈封宴想要制止他。
只有同为清醒疯子的沈封宴,才清楚困在沈墨书那成熟稳重表皮之下的灵魂有多么病态。
可沈墨书却恍若未闻。
染着药液的绷带被他彻底解下,随手一松,毫无规章地散落在地面上。
而窗外的沈封宴也在这一刻看清楚了温柒柒手心中的那道伤口。
虽然很长,但看起来却很清浅。
不像是被人砍伤。
倒像是......
“这是她为我留下的。”
沈墨书先他一步给了他明确的答案。
气质内敛的男人缓缓将自己的手掌与少女的手掌贴在一起。
像是在比对着什么。
沈封宴也在那一瞬捕捉到了沈墨书手掌上更宽更深的伤口。
“柒柒的伤口很浅,我会让她痊愈,也会请最好的专家尽量保证不会留下疤痕。只是......”
他稍稍顿了顿。
掌心缓缓向着少女的手心贴合而去。
十指交握。
他的掌心混上了她的药膏。
黏腻。
又刺鼻。
沈墨书的唇角却是得到餍足般缓缓勾起,“这和我相同的痕迹,我倒是很想......”
他的目光专注深沉,眼神里盛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执念,沉静,却偏执得可怕。
明明他眼底的情绪被压抑得极深,甚至从表象看上去还是那般冷静克制。
可沈封宴还是从他的下一句话中感知到了对方叫人喘不过气的固执占有欲:
“一直留在她身上。”
—
“沈墨书,你比柒柒记忆里的我还像个变态。”
沈封宴锐评。
沈墨书不以为意,动作轻柔地为温柒柒换上新的纱布,随口说着:“我只是随便一说。”
“是么?”
“手上的疤痕她会不喜欢。”
沈墨书语气听起来像是在真的为温柒柒考虑。
然而下一秒,就暴露了他还没有完全从偏执中撤离出来:“我可以等她醒了之后,再和她确定要在哪里留下和我相同的痕迹。”
“由她刻在我皮肉之上的,由我留在她身体之内的。”
“......你是真的疯了,沈墨书。”
绷带的最后一处已经缠好,沈墨书慢条斯理地系上一个他练习了二十几年的蝴蝶结款式。
一切处理好后,他才转过身子看向还站在窗外不肯离去的沈封宴。
脸上的表情是稳重礼貌,说出来的话却没什么客气:“你在这儿停留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你该回去了,沈封宴。”
被驱逐的男人挑了挑眉,旋即又绽开一个笑:“我就是不走呢?”
“嗯?”
沈墨书抬眸。
“那你可以试试。”
他甚至都没有触碰手机,也没有通过任何会对外界发送消息的渠道,可下一秒,沈封宴的手机就忽地震动个不停。
十几个他平日里关系较好的音乐交际方面的重要人物都在这一刻紧急地想要和他取得联系。
沈封宴皱起了眉。
沈墨书,在用他这些年亲手闯出来的仕途逼他就范。
像是无声的警告——
你们小心翼翼步履维艰缔造的成就,不过是我随意几句安排就能随时抹杀的玩物。
仅此而已。
沈封宴还想坚持,沈墨书的目光却已经收了回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但你应该知道。”
“你们在老宅的某些事我虽然没追究没怪责,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只是现在更重要的是柒柒。”
“你们......”
“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同你们好好清算。”
虽然很清楚这群人紧急联系自己就是沈墨书动的手脚,可沈封宴此刻却没有任何解决的方案。
只能在灯光昏暗间亲眼看到沈墨书将病床上的少女缓缓抱起。
有人为他打开了那扇隐蔽的后门。
他们正打算从那里撤离到沈封宴也不知晓的地方去。
“沈墨书!”
沈封宴做出最后的挣扎:“你已经对她构成了伤害!”
沈墨书的步子一顿。
怀中少女呼吸依旧平稳,只是眉头紧锁着,不知道在被怎样的梦魇折磨着。
如此看着,沈墨书更加心疼起来。
宽厚温热的手掌将她的手指完全包裹,小心翼翼地轻轻摩挲着。
试图将自己的热量尽快传递到她的身体里。
顺便,回应了沈封宴那句指责:
“嗯,是这样,我让她受伤了。”
“所以......”
他底气莫名很足,侧过头却没有看沈封宴一眼,扬唇,“理应我来补偿她。”
“诡辩!”
沈墨书才没有理会沈封宴难得不维持温良姿态骂了些什么,径直从后门离开了病房。
随着身后那道门彻彻底底关上。
沈封宴的声音也被隔绝在了双耳之外。
走廊有几分昏暗。
守在出口门的几个人却有点儿眼生。
不像是沈墨书提前安排在这里的人手。
他步伐渐渐缓和下来,警惕地看着眼前几个身着制服的男人。
本该守在这里的小欧也不知去向。
有问题。
他随时做好了反打的准备。
只是对方并没有恶意。
反倒是很恭敬地向他弯腰喊了声“大少爷”。
这样的称呼......
除了王妈,就只剩下沈知寒的人了。
这家伙怎么还真是......
无孔不入。
很快,沈墨书在门后看到了被五花大绑蒙上了双眼的秘书小欧和其余本该在这里守岗的黑衣人。
来者对沈墨书还算得上客客气气,只是在他要离开医院时固执地拦截了他:
“抱歉大少爷,我们需要先确定小姐的生命体征平稳。”
“如果不能确定小姐的安全,我们是不能放您带小姐离开的。”
“二爷那边,我们没法交代。”
和沈墨书善于掌控权柄不同,沈知寒带出来的手下,每一个都是忠心耿耿嗜血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他们身上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又偏生达不到他那般令人生畏。
却也足以区区几个人就放倒了沈墨书的手下。
知晓他们的脾气秉性,沈墨书眼眸微沉,给出了一个回答:
“不用你们来确定了。”
“我会亲自跟他说。”
—
由于沈知寒此刻还有重要会议不方便通话的缘故,那几人只能给沈知寒留了言后先任由沈墨书带走了温柒柒。
夜色沉沉。
城市象征着喧嚣的霓虹随着车辆疾驰而渐次消退。
窗外的景象飞速后退,高楼尽数被抛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荒无人烟的僻静地带。
很明显,这辆车的目的地并不是沈墨书在城中心的那套房子。
而是——
一个鲜少有人知道的久居。
街灯在某个转角后彻底消失,整条路陷入无边的昏暗,只有冷白的车灯撕开夜色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地闯荡着。
久之,车辆终于在某处隐秘位置停下。
秘书小欧为沈墨书来开了车门。
他恭敬地垂下了头。
而在他身后。
伫立的那栋别墅之外的一批黑衣人,也同他一样对沈墨书展现着自己最大程度的忠诚恭顺。
若是温柒柒此刻还醒着的话,或许会在这里面发现几个眼熟的身影。
毕竟他们刚刚在那栋酒店的楼层里刚见过面。
嗯。
就是跟在面具男人之后的那群人。
待沈墨书下了车之后,立马有人为他披上了大衣:“先生,夜里凉。”
先生。
这个称呼没有姓氏。
听起来也没什么异常。
但偏偏却象征着沈家另一层黑暗面的权势——
地下赌场。
而沈墨书,除了名义上接手沈氏集团,是人人想要巴结与之合作的商界冉冉新星之外,还是京都最大地下赌场的掌权人。
那位向来雷厉风行处事果断狠厉从不留活口的“先生”。
由于怀里还抱着温柒柒,沈墨书没有拒绝来者披上来的外套,只是眉眼沉沉的,语气也有些不悦:
“这两日,这个称呼就先不要提起了。”
他不想温柒柒听到。
他不想她知晓。
知晓她崇敬的大哥,实际上也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是。”
手下人答应得利落。
沈墨书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他径直进了别墅。
大脑却不受控地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
“沈家人,没有一个算得上清清白白。”
“我们,都是要下地狱的。”
虽然这处住所沈墨书鲜少会来。
基本上只有赌场里遇到什么棘手的刺头他才会偶然到这里出面一下。
但不知道当时是存了什么心思,他还是在这里给温柒柒留了一间卧室。
甚至有意的。
和她在老宅所住的那一间布局完全一致。
就连一些细节的装饰也被他照抄得分毫不差。
也许......
是那时的一时痴念吧。
妄想着少女会接受自己这样的身份。
渴望着她会愿意融入自己的生活,成为这里唯一的女主人。
幻想着在经历过一件又一件让他烦恼难耐的处决之后,他能在这扇门的背后逃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得到片刻的欢愉。
没成想。
当时的一个留心。
此刻倒突然变得可用起来。
命运捉弄。
当沈墨书抱着温柒柒直奔那间准备好的房间时,他在书房里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他的步履太过于匆忙。
再加上没有下人出来提醒他。
于是沈墨书就没太在意对方的存在。
安顿好温柒柒之后,理智虽然一遍又一遍劝说着沈墨书该留给少女自己休息的空间,可混沌的念头却在此刻愈演愈烈。
根本。
没办法。
从她身边离开。
上次这么乖地毫无防备躺在自己身边是什么时候了?
九岁?
还是十岁?
记不清了。
旁侧的壁灯投下浅淡的暖黄色光晕,少女就这般被笼罩在静谧柔和的氛围之下。
沈墨书的目光停留在少女瓷白的肌肤上,久久没有动作。
半晌,他轻轻抬起了手,滑过少女的脸颊。
很软的触感。
连带着的还有少女睡梦中不安的下意识依偎——
她蹭了蹭自己的手心。
心脏在瞬间被融化。
平日里被称为“沈墨书”、“大哥”的表象被疯涨的爱欲碾了个粉碎。
他轻轻凑近了她,抵在她的耳边,呢喃着:
“你会原谅我么,柒柒。”
似乎是因为他吹出的气太过于炙热的缘故。
少女不舒服地向旁侧拱了拱。
避开了他的贴近。
一场试探的询问以失败落下帷幕。
沈墨书又直起身子。
他不是什么很喜欢尊重他人选择的人。
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事业里。
他所到之处向来都是以他的抉择作为第一准要。
但从小到大。
温柒柒都是那个个例。
也算不上尊重她的选择。
沈墨书只是习惯了,去实现她的决定而已。
毕竟从小到大她求他的不多。
但只要她提。
他就会尽全力满足。
哪怕明知道可能对方与自己亲近一时只是为了一纸约定。
不过说来也奇怪。
明明温柒柒这两年来爱慕南宫黎到疯魔,却居然一次都没有在这种事上跟他提过任何要求。
思绪恍然间被少女轻轻吐出的一个“哥”字打断。
多重情绪一时之间竞相登上了沈墨书的大脑。
有惊喜,有欣慰,有难自控,也有猜疑,有怯懦,有妒而不自知。
修长滚烫的手指不由自主按压在了少女的红唇上。
轻轻滑过,又摩挲而回。
他凑得近了,刚想细问这声“哥”,到底指的是他们之间的哪一位。
房门就被外面的人轻轻扣了三下:
“先......沈总。”
不是小欧的声音。
是原本就守在这里属于地下赌场的打手。
他们似乎很不习惯称呼突然的更换,却还是拗口地低声禀告着:“有人在书房等您。”
沈墨书起身将门开了一条小缝,正好能看清门外的人,也恰好能挡住屋内的光景。
他的气压很低,吓得门外人瞬间就禁了音,规规矩矩站好。
“谁?”
沈墨书沉声问。
外面的人顿了顿,回答:“是......黑市那边的话事人,也就是......”
“您的弟弟,沈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