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陆家家主陆振轩的正妻,章氏名义上也算陆逸之母。
但此刻陆逸显然没将她当作母亲:“上来得正好,这三弟派人行凶纵火,暗害于我,你看看如何处置?”
这声“姨娘”一出,那章氏眼里怒火更盛,她咬牙瞪着陆逸:
“大公子何时学得这般没规矩,连一声母亲都不肯叫吗?”
陆逸冷笑:“阖府上下都知道我陆逸的娘亲早已死了,你想做我娘亲,是也想下地府早升极乐吗?”
“你……”
被一句顶回来,章氏一口气差点没噎住,捂着胸口好一阵大喘气。
瞪着陆逸喘了好久,她才恶狠狠道:“快将显儿放了,你今日闯院行凶,可曾将我陆府上下放在眼里!”
她将陆逸放到整个陆府的对立面上,其用心何其歹毒。
陆逸冷哼一声,低手指向陆显:“此子遣人杀兄,暗害陆府嫡长,难道就曾将陆府放在眼里了?”
“我没有……”
眼看母亲到来,陆显倒又来了精神,挣扎着就要起身。
可陆逸一把摁住,任其如何挣扎,竟仍站不起身。
章氏连忙指着陆逸:“来啊,还不将这目无尊长,逞凶行恶的歹人拿了!”
她是当家主母,一声吩咐自是应者云集。
不少人涌上前来,正待动手,却不想陆逸手中断刀一亮,泛出寒光来。
联想到昏死在地上的李管事,众人又吓得退让两步。
“本少爷惩凶查贼,谁敢阻挠,李管事便是榜样!”
陆逸声音并不大,却暗含不容回驳的威厉,在场之人无人敢辩。便连那章氏也骇得娇躯一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陆逸变化之大,任谁初一体会,都难以适应。
局势一时僵住,陆逸仍压着陆显,威逼他承认罪过。
此时天已近亮,折腾了一晚,谁也不知这闹剧还要延续多久。
“住手!”
却在这时,人群之后又走出个老妇人。
一见那老者,章氏活像是见到救星,哭哭啼啼便扑了过去。
“母亲,你可要替显儿做主啊,他叫那逆子打得体无完肤,日后怕要落下病根啊!”
此刻站出来的,正是陆振轩之母,陆家老太君。
陆府之中,家主陆振轩主外,当家主母章氏主内,但这二人皆要听这老太君的吩咐。大宁王朝以孝治天下,阖府上下绝无人敢悖逆这老太君。
老太君当真有家族柱石风范,拄着拐杖快步走来,一见面便威喝陆逸:
“逸儿这是在做什么?当着下人的面兄弟相残,岂不坏我陆家家风?”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乍听来似不偏不倚。
可陆逸心中明镜一般,这些年来章氏母子百般刁难,她老太君从未阻拦回护过,这会儿自己刚一反抗,老东西倒肯出面“主持公道”了。
将擒住陆显的手一松,陆逸假模假式拱了拱手:
“好叫祖母大人知晓,今日是三弟下毒放火,我不过来问个缘由罢了!”
老太君眉梢微沉,目光在那章氏脸上扫了一眼,随即摆手:“显儿素来恭孝,绝不会做此等恶事。倒是逸儿你当众行凶,实在荒唐!”
这偏架拉得未免太明显了些。
陆逸面色一冷,甩手指着地上李管事:“替他作恶的刁奴在此,还有我那院里至今仍洒满火油。人证物证俱在,岂容抵赖?”
“这……”
老太君眉头一沉,略略顿了顿:“此事未经查实,岂容你私自行刑?”
她望了眼昏死在地的李管事,目光微一敛动,旋又转移话题道:“这李管事是否行凶尚不好说,可你将他砍成这样,岂不草菅人命?”
一旁的章氏立马附上来,添油加醋:“依我看他是怕李管事醒来翻供,证实他有意栽赃的歹毒心思,这才下此狠手。”
陆逸气笑了,摇了摇头道:“章姨娘你院里哪年不处死几个下人,便是祖母屋里也常有奴仆因刑送命。”
“若我这自卫伤人也算草菅人命,那您二位怕是嗜杀成性了吧!”
一语落地,围观看客哄议起来。二位主母确常有施刑过重之举,大少爷这话倒是不假。
相反的,倒是大少爷素来软糯,从不对手下人用重刑的。
只一句话,情势立转,那些中立看客们倒同情起陆逸来。
老太君哪曾遭过这般顶嘴,当下气的胸口起伏,脸色青白交接。
咬牙坚忍许久,她终是将那拐杖重重拄地:“此事尚未查实,你断不可自行审断,速将显儿放了,且回去歇下。”
“这件事,我自会派人详查。届时究竟是谁的过错,自有分辨!”
作为家中宿老,她既开了这个口,陆逸自不好回驳。
他随即松手,放了陆显大摇大摆走了开去。
老太君旋也叹了口气,朝章氏扫了眼,指着地上李管事:“此人务要妥善救治,此事是非黑白,还待要审问查明,给出个说法来。”
闹出这么场大动静,若是没有下文,势必影响陆府声名。
章氏一听这话,登时眉飞色舞,殷勤上前拱手:“母亲放心,我自会尽力施救。”
待那老太君离去,章氏赶忙将陆显扶起,心疼地抚着双颊:“显儿心肝,可教为娘忧心坏了。”
陆显这会儿已没了先前的窝囊模样,恨恨咬牙骂了起来:“陆逸不除,此恨难消!”
今日当众跪地挨打,他陆府三少爷的脸面可算是丢尽了。不找回场子,百倍千倍还回去,他焉能在陆府立足?
章氏幽叹口气,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怪就怪这李三办事不牢靠,这点小事也叫他办砸了!”
陆显犹是不忿,反倒埋怨起老太君来:“祖母也当真偏袒,他陆逸当众行凶,竟还能放他离去。”
章氏却又幽叹口气:“没法子,谁叫那死鬼徐氏眼光毒辣,那么多说亲的,一眼相中了顾家。现如今顾家那位官居首辅,风头一时无两。他陆逸傍上那户人家,便是老太君也不得不顾忌。”
自十六年前那场北征大战后,陆逸母家越发衰落,时至今日可算是无依无靠。
之所以能在章氏母子围剿下保全性命,一是这人的确谨小慎微,二来也有他那门婚事的影响。
当朝右相是未来岳丈,任谁都要掂量掂量动了他的后果。
陆显恨得两眼喷火:“难道今日之仇,就永远报不了了?”
“这个……”章氏想了会,“你不必再管,只安心养伤便是。此事,我自会与你兄长合计。”
仔细交代陆显养好伤势,章氏转身看了眼地上的李管事。
“这桩事尚有下文,这李三的性命关乎昨晚之事。老太太交代下来要妥善照顾,你可得收拾干净了。”
听了章氏交代,陆显眼里寒光一闪:“母亲放心,这李三……孩儿定会好生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