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的雪丝毫不逊于京城，不过，在叶鹏程返程这天停了。
阳光把屋顶的积雪晒成水晶般的颗粒，折射出细碎的光，屋檐下的冰溜子滴着水滴。
叶鹏程推开家门时，李小朵正在灶台前蒸馒头，糖糖趴在床沿上用报纸折小船。
“小朵，糖糖，看我从京城带了什么回来。”
他抖开牛皮纸袋，两件羽绒服像云朵般蓬松在阳光里。
李小朵的指尖划过藏青色面料，触感柔软得像棉花，“这是羽绒服？”
“嗯，快试试。”
叶鹏程帮她披上，拉链拉到胸口，藏青色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更透亮。
糖糖扑过来，粉色小羽绒服往身上一套，立刻成了会跑的小粉球，袖口的小鸭子跟着晃悠。
李小朵摸着羽绒服的内衬，指尖触到车线处的加固针脚，抬头时眼眶有些发热，既心暖又心疼。
“这得多少钱？”
叶鹏程哪里不知道，她是又心疼钱了。
“不贵，你俩冬天出门再也不用裹成粽子了。”
李小朵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厂里有几个老工人嘟囔，说免费给春晚供纸是冤大头。”
叶鹏程往炉膛里添了块煤，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
“他们不懂，春晚是全国的戏台，咱们的纸往上一摆，比在省台做广告有用一百倍，这叫营销。”
他转身握住妻子的手，指尖还带着外头的寒气，“等全国人民在电视上看见云朵纸，订单能从章平排到京城，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李小朵望着他眼中跳动的火光，没再说什么。
自己男人有想法，她听就是了。
叶鹏程就着咸菜吃了一个刚出锅的大馒头，只觉得香迷糊了。
“对了，小朵，马上过年了，我们也得给工人准备发福利。”
“今年大伙辛苦了，我打算，除了多发一个月工资，外加每人一桶油，五斤猪肉，半个猪头。”
“平时他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既然选择跟着我叶鹏程干，我就让他们过个肥年。”
“你觉得怎么样？”
李小朵开口道：“你是厂长，都听你的。”
“好，我这就让杜海强去采购。”
又过了两天，王敏进了叶鹏程的办公室。
“厂长，上次你让我拖关系买电视机，买到了，五台14寸的熊猫牌电视机。”
“太好了。”
叶鹏程噌一下站起身，“我私人出钱买一台，其他四台，安在云朵纸业和盛唐科技的食堂里，让工人一起看春晚。”
前世，80寸的高清电视机放在家里基本都是摆设，但对1983年的农村来说，有一台电视机，可是件非常扬眉吐气的事情。
当叶鹏程把其中一台带回家，拆开纸箱，露出电视机的真容后，糖糖立刻扑过去，小手摸着调台旋钮转圈，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好奇。
“你又乱花钱！”李小朵说道。
“没有电视机，怎么看春晚。”
叶鹏程插上电源，调整天线时，雪花点里闪过一帧画面，糖糖尖叫着蹦起来：“是动画片！”
李小朵拿着说明书，想起两人结婚时连个收音机都买不起，喉咙动了动。
“以前觉得电灯都是稀罕物，现在连电视都有了。”
叶鹏程把妻子拉到身边，认真说道：“以后还会有冰箱、洗衣机、小汽车，你跟着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李小朵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在做梦，有些不真实。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云朵纸业热闹得像是赶庙会。
上午，财务科门口排起长龙，李小朵在给每人发奖金。
老严数钱时手直哆嗦，65元钞票被捏出褶皱，“活了五十年，头回见年底发双份工资的。”
有个年轻女工接过钱时很是激动，“比我家我男人在煤矿挣的还多，以后看看家里谁说了算。”
王萍更是激动得落泪，“今年能吃顿肉馅的饺子了。”
下午，叶鹏程亲自给大伙发年货。
他站在木凳上，身后堆着成桶的食用油和切好的猪肉、分好的猪头。
叶鹏程举着喇叭大声宣布：“每人一桶油，五斤猪肉，半个猪头，让大伙先把年过好。”
“都排好队，谁挤破头谁没份！”
赵大庆立刻带着保卫科的人维持秩序。
老严激动得不行，这辈子在国营厂干了三十年，头回见这种好事。
其他人同样如此，正如王萍所说，今年过年，终于可以吃上肉馅饺子了。
所有人都对叶鹏程充满感激之情。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永远跟着叶厂长！”
赵大庆更是举起半个猪头，扯着嗓子喊：“跟着叶厂长，顿顿有肉吃！”
叶鹏程却道：“我不要你们感激我，我只要让你们知道，跟着我好好干，都能有尊严地活着。”
隔壁纺织厂的围墙外，几个工人扒着墙头往里看，棉袄补丁摞补丁，眼神里满是羡慕。
“羡慕有啥用，咱厂工资就那么点，过年能喝上白菜汤就不错了。”
这边话音未落，云朵纸业的院子里忽然爆发出掌声。
叶鹏程手里举着个铁皮喇叭，风雪卷着他的声音往远处跑。
“今年云朵纸业能扭亏转盈，是大伙一滴汗一滴汗干出来的！”
“我叶鹏程在这保证，只要咱们齐心协力，每个工人都能买上自行车、电视机，早日奔小康。”
掌声像春雷般炸开，惊飞了屋顶的麻雀。
工人们把叶鹏程围起来，眼神中尽是崇拜。
李小朵看着这场景，忽然想起半年前那个在赌桌上输掉家底的男人，眼眶一热。
隔壁纺织厂的员工看着这场景，很不是滋味，“凭啥咱厂喝西北风，他们大鱼大肉？”
“咱厂要有改革的魄力，过年咱也能吃上猪头肉。”
“唉，啥时候咱也能遇上个叶鹏程这样的厂长。”
那一天，工人们背着年货往家走，脸上充满了骄傲自豪。
叶鹏程的那句话还在他们耳边回荡，“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胜利，是大家一起挣来的体面。”
在章平，云朵纸业工人是最体面的，已经成了很多人的共识。
当叶鹏程快发完年货的时候，王朋跑进了云朵纸业，满头大汗，棉鞋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
“厂长，周老说光伏板样品下线了，让你赶紧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