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蝉鸣撕破青岩镇的午后,陈凡蹲在干涸的引水渠边,指尖碾碎一块板结的黄土。三十米外的泵房铁门被村民用铁链锁死,泛白的“农村安全饮水工程”标语在热浪中卷起边角,十几个老汉攥着锄头围住县水利局的技术员,开裂的塑料水管在尘土里蛇一般扭动。
“陈主任,这‘面子工程’抽的是咱地下的血!”村支书赵大奎举起半截锈蚀的滤芯,黢黑的指缝里渗着铁锈水,“才用三个月就堵了,浇地还不如挑河水!”
陈凡扫了眼泵房外墙的验收合格证,日期墨迹未干。他弯腰捡起一块滤芯残片,迎着日头眯眼细看:“招标文件要求304不锈钢,这滤网用的是201材料。”他突然将残片抛向技术员,“县里拨的专款,够买三倍量的正宗304!”
技术员扶了扶安全帽,掏出一沓检测报告:“材质都是按国标抽检的,有第三方盖章……”
话未说完,陈凡已跨上三轮车冲向镇档案室。颠簸的车斗里,他手机贴着耳朵吼:“王会计,把去年饮水工程的审计底稿调出来!重点查滤芯采购的比价流程!”
档案室的吊扇搅动着燥热,陈凡翻出三年前的招标文件。当看到“滤芯供应商须具备ISo认证”的条款时,他瞳孔一缩——中标的荣发商贸公司注册资金仅50万,根本够不上认证门槛。
“得让狐狸尾巴露出来。”陈凡抹了把额头的汗,抓起电话打给市场监管所的老同学,“帮我查荣发商贸的进销存记录,特别是304不锈钢的进货发票!”
深夜的办公室,陈凡就着应急灯比对票据。当发现同一批滤芯的增值税票显示“201不锈钢”时,他抓起复印件冲进镇长家。
“这是刑事犯罪!”镇长抖着材料脸色铁青,“我马上联系经侦大队!”
陈凡按住镇长拨号的手:“先别打草惊蛇,让供应商‘主动’来修。”
第二天清晨,陈凡蹲在泵房外啃凉馒头。荣发的维修车刚停稳,他一个箭步蹿上车斗,抓起未拆封的滤芯:“师傅,这批货的质保书带了吗?”
维修工眼神闪烁:“质保书……在、在公司。”
“巧了,我这有份检测报告。”陈凡抖开盖着红章的文书,“304不锈钢的镍含量至少8%,你们这批只有2.3%!”
对方腿一软,陈凡顺势扶住:“现在返工,镇里按成本价补采购款。要是等经侦上门……”
维修车掉头时,陈凡已拨通水利专家电话:“张工,能不能在滤芯外包层石英砂?就当是初级过滤!”
暴雨突至那夜,陈凡带人冒雨抢装临时滤芯。手电筒的光柱里,他踩着人字梯吼:“把灌溉渠的淤泥清出来,堆到泵房外围堰!”
村民老李抡着铁锹骂:“净整这些花活儿!”
“淤泥里的黏土能堵渗漏!”陈凡跳进齐膝的水渠,“等雨停了晒干,就是现成的防渗层!”
雨幕中,他抹了把脸掏出手机:“李镇长,我申请动用‘以工代赈’资金,让村民参与清淤,每天补八十块工钱!”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陈凡正蜷在泵房角落烘袜子。老李端来热姜汤:“你这干部,比咱庄稼人还能熬!”
验收当天,陈凡当着县纪委的面拧开水龙头。清流涌出时,他忽然关阀拆开滤芯:“外层石英砂村民自采,中层滤网用报废农机钢管重熔,里层才是新购的304不锈钢。”
纪委副书记刚要开口,陈凡已递上账本:“总成本比预算低12万,结余资金打了口应急深井。”
人群骚动中,他指向坡地上的蓄水池:“井水通过虹吸管自流灌溉,旱季能保三百亩菜地!”
立秋这天,陈凡站在全省农村饮水安全会上。当ppt切换到成本对比表时,台下响起一片惊叹。
“有人说巧妇难为无米炊,我说能捧出源头活水。”陈凡举起改装滤芯,“这上面刻着参与村民的名字,防伪又防贪。”他忽然拧开阀门,“现在每滴水流过谁的手,手机扫一扫全知道!”
掌声如雷时,大屏切到实时画面:新修的深井旁架着光伏板,直播间里的“清泉认购”筹到百万善款。陈凡知道,这股从裂缝中涌出的泉,终于汇成了青岩镇的幸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