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安静下来,没有再盘问。
她看着手里写下的报告,心中隐有猜测。
宋时新没必要撒谎,她所说的都是她记忆里真实发生过的事。
而今天通过她和蔡汝珍的对话也发现了,对于宋麟央她并非是宋时新所说的只是「在意」他,相反,她对他有着极为强烈的情绪。
这么强烈的情绪,甚至让她当场失态。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隐情。
等宋时新状态好一点了,闻笙微微一笑,问她能否继续,她点了点头。
“那么,在你的印象里,宋引玉和令堂的关系如何呢?”
宋时新本想说挺好的,但是想到母亲做了什么,她又收回了嘴边的话,开始细细回忆起来。
“引玉性子从小就比较稳重,不怎么吵闹,很懂事。因此母亲不怎么费心。”
不怎么费心,那就是两个人其实不太亲。
宋时新垂下眼睫,语气有些低落:“引玉自小就展示出了经商的天赋,他和父亲待在一起的时间会比较久。母亲、母亲对家中的事管理得很松,对引玉想要经商的事也没有什么意见。”
“家中一直算是富庶,吃穿用度都不用担心,引玉自小懂事不用人操心,也不怎么生病,母亲性格也比较内敛,因此二人……”
闻笙看出了她的为难,自己补充上:“二人看起来关系很疏远。”
宋时新点点头。
闻笙盯着她落寞的眼睛,低声问道:“那你觉得,令堂,爱宋引玉吗?”
宋时新忽而抬头,语气有些着急:“那自然是爱的!虽然他们都不是热络的性子,但是母亲定然是爱引玉的!”
闻笙平静的看过来,二人身在昭狱,阴冷的风吹过,烛光扑簌,宋时新无端打了个冷颤。
心也瞬间沉了下来。
爱吗?
爱的话,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可是……
宋时新眼底闪着泪光:“可是每年引玉的生日,母亲都会为他煮面。母亲最讨厌油烟的味道,但每年雷打不动的给引玉煮长寿面。而且,引玉每次和父亲出海回来,母亲一定会提前在门口等着,每一次都没有落下过。”
“这怎么能说……”宋时新低下头喃喃,“这怎么能说她不爱引玉呢?”
“是啊。”闻笙叹了口气,“为什么呢。”
不喜欢油烟味道的人每年都会在她儿子生日时,给他煮长寿面,在他远归时早早等在家门口——这样的关心,为什么会对他痛下杀手呢?
还是整整三次?
闻笙隐隐摸到了什么苗头,忽而问道:“令堂是否一直深入简出?哪怕是你们也不怎么常见到她?”
宋时新眼眸还有哀伤,闻言迟钝了一会才点头:“是的。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见不到母亲的,她只待在院子里。我们的课业比较繁重,唯有父亲回来了才会同母亲多亲近些。再有,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了。”
“那么三年前令尊过世后,你们甚至已经不同席而食,原因是什么呢?”
宋时新身子忽然抖了一下,这不正常的反应吸引了闻笙的注意。
她似乎有些坐立难安,松开了手里的茶杯,两只手交织在一起,紧紧捏着。
这是一种极其防备的表现,闻笙视线上移,去观察她的神态,她在紧张。
为什么?
宋麟央的死有什么蹊跷吗?
“怎么了?”
闻笙忽然伸出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宋时新立刻抬起眼睛看过来,眼底的慌张被闻笙捕捉到。
“宋姑娘,不要对我撒谎。”闻笙紧紧摄住她的双眸,压在她手背上的指头轻巧的翻转,按在了她的脉搏上。
宋时新错愕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捏住的脉搏,再抬头一眼望进了闻笙那幽深的黑瞳之中。
“说谎,是没用的。”
闻笙渐渐朝她压低了身子,这是一个有些强势的动作,宋时新一时间心弦瞬间拉紧了。
“宋伯父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时新张了张嘴,闻笙的指尖轻轻用力,她脸色一变。
这是个明示。
如果她撒谎,闻笙就能通过她不正常的脉搏得知。
嘴唇颤抖,宋时新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溺死的。”
“父亲是溺死的。”
说完她的脸颊就流下了两行泪,整个人在烛光下仿佛破碎了一般。
闻笙怔然:“溺亡……”
“本来只是一次很平常的海航,但是没想到返航的时候天气大变,在船尾的引玉不慎落入海里,父亲去救他,却再也没有上船。最后引玉是自己爬上的船。”
宋时新的眼泪止不住,很快脸颊上就一片冰凉,闻笙拿出帕子递给她:“这是谁说的?宋引玉自己吗?”
宋时新点头又摇头:“父亲去救他是其他队员看见的,引玉自己爬上来是他自己说的。”
闻笙心中忽然一空,有些难受。
也就是说,两个人这是错过了。
想要救人的没能救人,甚至连自己的命也丢了。被救的那个人没有得到拯救,靠自己活了下来,却要在下半辈子背上父亲为他而死这个悲剧。
闻笙沉默下来。
她有点不想问下去了。
宋时新用帕子按住眼睛,深吸一口气,揭开帕子继续说道:“父亲过世后,母亲就与我们更疏远了,没有了父亲,母亲换了院子基本上就不再出来了。”
“她在怪宋引玉吗?”
宋时新怔怔的望着桌面:“或许吧。我也不知道母亲到底怨不怨。”
毕竟她一直以来对所有人表现的都很淡漠,无论是宋麟央还是宋引玉,或者宋时新。
那就太……
“不正常。”
闻笙收回了手,静静地看着宋时新:“或许,你们都不了解自己的母亲。”
宋时新瞬间抬起了头:“什么意思?!”
闻笙:“也许令堂并不像你记忆中的那样,对令尊只是很在意。”
她那样强烈的情绪,不是极爱,就是极恨。
绝不可能是一个中间值。
而她对宋引玉的杀意无疑就是三年前他们关系破裂后产生的,毕竟之前她再怎么冷落宋引玉,却也只是冷落而没有要杀他的地步。
更何况她还亲自洗手作羹汤……等一下。
闻笙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令尊的生辰,是不是和宋引玉是同一天?!”
宋时新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愣了半天被闻笙催促的摇晃了一下才点点头:“是的,是同一天。”
「轰隆——」
闻笙只觉得天灵盖仿佛被雷劈开,一切凌乱的线索逐渐有连成线的趋向。
她有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风雨,立刻带人去仔细搜蔡氏的屋子。”
蔡汝珍的屋子已经搜过了,但是闻笙在「仔细」上面加重了语气,风雨立刻知晓她的意图了。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