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六拿起桌上一份用朱笔画了重重红圈的名单,指尖划过纸面,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略微振作。
这份名单,是他昨天消耗了不少眼力,才从一个自诩意志坚定的人脑子里硬掏出来的,信息很新。
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全是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潜伏在京城各处的重要目标。
“下一个,兵部侍郎,王启年。”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个名字上,力道很大,几乎要戳穿纸背。
“咱家听说,这老小子平时非常谨慎?”
“府邸守卫森严,还养了一群护院?”
钱小六抬眼,看向旁边的王虎。
王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嗓门,语气里混合着兴奋和一丝凝重。
“头儿您真是料事如神,正是如此!”
“咱们的人刚从另一个倒霉蛋嘴里问出点新消息,王启年感觉敏锐得很,好像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王虎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迫:“这两天他府里动作频频,人手物资调动频繁,听说那些只要给够钱就什么都敢干的护院都加强了戒备!看那架势……嘿,八成是准备卷款逃离!”
“逃离?”
钱小六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弧度,那笑容带着点掌控局势的得意和跃跃欲试。
“他想跑?”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动作带着点不屑。
“经过咱家这双眼睛同意了吗?”
他猛地从那张铺着波斯羊毛毯,极为舒适的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咔吧咔吧——”
浑身骨节发出一连串脆响。
最近高强度使用精神秘法,后遗症有点明显。
每次用完,都感觉像是通宵未眠,精神疲惫不堪,脑子嗡嗡作响,看东西都有些模糊重影。
得赶紧活动活动,不然真怕哪天用着用着,先把自个儿给弄晕了。
“王虎!”
钱小六大手一挥,动作潇洒,气势十足。
“立刻召集咱们观风处最能打、最抗揍、眼神儿最好使的精锐弟兄!”
“所有装备都给咱家备齐了!刀枪剑戟,弓弩镣铐,迷药板砖,能用上的全给带上!”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显得很亮。
“今天!咱家要亲自带队,去给那位准备逃离的王侍郎,送一份大礼!”
出发前,钱小六习惯性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那股熟悉的疲惫感又悄然袭来。
他顺手抄起桌上那面巴掌大的小巧铜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照了照。
镜中人眉眼依旧,就是眼底带着点血丝。
他集中精神,感受了一下眼底深处那股力量的余韵。
嗯,精神力消耗不小,但还能撑住。
让王启年失去反抗能力,问题不大。
他放下镜子,自我感觉状态还行。
至少,还能再战。
“王侍郎啊王侍郎,不知道你准备好,迎接咱家这特别的关照了没有?”
钱小六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带着一种即将成功的愉悦感。
兵部侍郎府邸外,夜色浓重,连月光都难以穿透。
观风处的番子们行动悄无声息,融入黑暗,将这座看似戒备森严的府邸围得严严实实。
没有喊杀声,没有火把,只有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和被刻意压抑的、带着兴奋的呼吸声。
“头儿,全安排妥了!”
王虎悄无声息地凑到钱小六身边,压低声音汇报。
“前门后门,所有可能的出口,连墙角那几块松动的砖头缝都派人盯死了!保证绝对严密,无人能够进出!”
钱小六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眼前紧闭的朱漆大门和高耸入夜的院墙。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紧张气氛。
查抄家产,为了大炎江山社稷,为了太子殿下,顺便充实一下经费,名正言顺!
“按计划,行动!”他低喝一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破门!”
“轰!”
几个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的番子抬着一根特制攻城锤,卯足了劲,狠狠地撞向府门。
沉重的闷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府内瞬间乱作一团,狗吠声、惊呼声、桌椅倒地声、兵器出鞘的摩擦声乱糟糟地响成一片。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夜闯侍郎府!”
门内传来一道惊慌失措却又强装镇定的嘶吼。
回答他们的,是更加猛烈的撞击。
“砰!砰!砰!”
朱漆大门剧烈摇晃,门轴发出刺耳的响声,门闩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终于,“哐当”一声巨响,两扇厚重的府门被硬生生撞得向内倒塌,木屑纷飞!
“观风处奉太子令旨办案!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抱头蹲下!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王虎第一个冲了进去,腰间的佩刀早已出鞘,寒光闪烁,厉声大喝,身后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番子。
院子里早已是灯火通明,数十名手持刀棍的家丁护院乱糟糟地列成了个歪歪扭扭的阵型,试图抵抗。
但他们脸上的惊慌和恐惧,比手里的武器还要明显。
显然,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的行动会如此迅猛、果决,上来就是强行破门!
“保护大人!跟他们拼了!”
一个看似护院头领的家伙大吼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挥舞着大刀就迎了上来。
然而,观风处的番子哪个不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狠角色?
再加上装备精良,又是突然袭击,这些平日里只知道欺压良善的家丁护院,哪里是对手?
一时间,院内刀光剑影交错,惨叫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此起彼伏。
战斗几乎没有悬念。
钱小六并没有急着冲杀,而是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进了院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
他甚至还有闲心点评几句。
“哎哎哎,那个谁,下手轻点,打晕就行,别打死了,咱家还得留着问话呢。”
“那边那个,搜仔细点!看看有没有把银票藏鞋底、缝裤腰带里的!有钱人的心思多着呢!”
“啧啧啧,这血溅得到处都是,回头清理起来又得花钱…王侍郎真是不体谅咱们办事的辛苦。”
没过多久,抵抗便被彻底粉碎。
家丁护院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被捆了起来,鼻青脸肿地丢在院子角落里瑟瑟发抖。
王虎甩掉刀上的血珠,快步走到钱小六面前,他身上也沾了不少血迹,但眼神却异常兴奋。
“头儿!外围搞定!王启年那老小子缩在书房里,门关得死死的,还在那儿硬撑着呢!”
“哦?还挺顽固?”
钱小六挑了挑眉毛,朝着灯火最亮的书房方向努了努嘴。
“走,带咱家去会会他。”
书房内,兵部侍郎王启年穿着一身还算整齐的锦袍,但头发散乱,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长剑,剑尖因为主人的恐惧而微微颤抖,眼神惊恐中又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死死地盯着被踹开的房门。
几个仅存的、同样吓破了胆的护卫挡在他身前,握着刀的手抖得厉害。
“钱公公!你……你们要干什么!本官乃朝廷二品大员!手握兵部实权!你们这是公然冲击朝廷命官府邸!这是要造反吗!”
王启年声音发颤,几乎破音,却还在试图用官威和身份来恐吓对方。
钱小六用看傻子似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甚至还嫌弃地掏了掏耳朵。
“王侍郎,我说你是不是糊涂了?都这会儿了,还搁这儿跟咱家摆谱呢?”
他向前踏了一步。
那几个护卫立刻条件反射地举起刀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挪。
“咱家是奉太子殿下令旨,捉拿谋逆同党归案。”
钱小六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讨论一件平常事。
“你是自己把剑放下,跟咱家走一趟诏狱,喝喝茶,聊聊情况呢?还是非要顽抗到底,让咱家亲自动手,让你受点皮肉之苦?”
他说话的语气越是随意,眼神中透出的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越是沉重,压在王启年心头。
王启年接触到他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握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关于这个年轻太监的特殊能力传闻,他早有耳闻。
据说被他那双眼睛盯上的人,无论多么强硬,都会变得毫无抵抗之力,什么秘密都守不住。
“保护大人!跟他拼了!”
一个护卫大概是觉得自己再不表现一下就没机会了,鼓起最后的勇气,怪叫一声,挥刀就向钱小六砍来。
钱小六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旁边的王虎身形一晃,动作极快。
他手中的短刀快速划过一道弧光。
“噗嗤!”
一声闷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那个冲上来的护卫握刀的手腕,被干脆利落地齐根斩断,断手和长刀一起飞了出去,鲜血喷涌而出。
剩下那几个护卫亲眼目睹这血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变得比王启年还白,纷纷怪叫着丢下武器,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不敢再上前。
“你看,这又是何必呢?”
钱小六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那只被斩断的手。
他的目光,重新锁定在王启年那张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他缓缓抬起眼皮,集中精神。
那股熟悉的、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但他强行用意志力压下。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仿佛要将对方的意识完全控制。
“瞅……”
他在心里默念那个熟悉的口诀,一股无形无质,却又强横无比的精神波动,瞬间侵入王启年的意识深处。
王启年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眼神中的疯狂和恐惧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底的空洞和茫然,瞳孔失去了焦距。
他手中紧握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嘴角不受控制地流出口水,身体还微微抽搐着。
“搞定,收工。”
钱小六随意地打了个响指,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这老小子的精神抵抗力比之前那个刘柏要强上不少,多费了他一点力气。
“拖走!”
他嫌弃地挥挥手。
“其他人,给我仔细搜!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搜干净!一点东西都不能放过!特别是密室、暗格、墙缝、床底下、花瓶里、马桶后面!”
“动作都麻利点!天亮之前必须收工回家!咱家还等着吃早饭呢!”
一夜行动,观风处大获全胜。
次日,观风处衙门内气氛热烈,缴获的财物堆积如山。
刚刚查抄来的金银财宝、珍玩字画、地契房契堆满了整个库房,金银的光泽和珠宝的光彩交相辉映,十分耀眼。
番子们个个眉开眼笑,兴高采烈,清点战利品点得手都快抽筋了,脸上满是兴奋。
钱小六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那张奢华的太师椅上,看着下面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满意地清了清嗓子。
原本嘈杂的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集中在他身上。
“弟兄们,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
钱小六站起身,脸上努力做出一个他自认为十分和蔼、充满关怀的笑容。
“咱们观风处,成立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干的,那可都是重要的大事!”
“抓叛党,抄逆贼,端掉曼陀罗宗的老窝,肃清京城的不法之徒,保卫太子殿下安危,维护我大炎的安定!这桩桩件件,哪一件离得开咱们弟兄们的辛苦付出!”
他顿了顿,刻意提高了音量,声音洪亮,在大堂里回荡。
“有功,就必须得赏!”
他大手一挥,指向旁边几个刚刚被抬进来的、沉甸甸的大箱子。
“这些,是太子殿下体恤咱们辛苦,特意拨给咱们观风处的办案经费!还有……嗯,咱们在查抄逆产过程中,缴获的一些财物!”
几个番子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撬开了箱盖。
“哗啦——”
箱子被打开,露出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和银锭,还有各种璀璨夺目的珠宝玉器,耀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堂。
“头儿万岁!”
“头儿英明!跟着头儿有好处!”
下面的番子们瞬间沸腾了,激动得手舞足蹈,大声叫好,眼神炙热。
“按照功劳大小,见者有份,人人有赏!”
钱小六再次大手一挥,十分豪爽,声音洪亮。
“王虎,你来负责分发!记住了,一定要做到公平、公正、公开!”
他特意在“公平、公正、公开”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同时不动声色地向王虎递了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
王虎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一个实在中带着机灵的笑容,搓着手走上前,声音洪亮地应道。
“头儿您就放心吧!保证让弟兄们个个都满意!谁也别想多拿一文,谁也别想少拿一分!跟着头儿干,绝对待遇优厚!”
钱小六满意地点点头,看着手下们兴高采烈地围拢上去,等着王虎点名分发金银财宝,感觉自己这管理手段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他暗自得意,觉得这手操作效果很好,既充实了观风处的经费,又极大地提高了队伍的凝聚力和积极性,对他自己而言,更是好处多多。
他悠闲地端起旁边侍女新换上的热茶,轻轻吹开浮沫,惬意地抿了一口。
嗯,用贪官污吏的财富换来的极品雨前龙井,泡出来的茶水就是格外香醇!
他看着王虎开始大声地给众人分发金银,大堂里瞬间充斥着欢声笑语、感激表忠心的声音和金银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钱小六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靠在宽大舒适的太师椅上,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轻轻晃动着。
“都给咱家好好干!以后跟着咱家,保证待遇越来越好!”
他再次高声强调。
王虎清了清嗓子,开始抑扬顿挫地唱名分发,谁谁谁抓捕有功赏金多少,谁谁谁抄家仔细赏银几何,场面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