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眦默默地走到一个角落,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堡垒中的十几万修士。
这么点人,面对外面数百万魔族,即使突围,也不一定有几个人能逃生。
魔将们还没有下命令攻击,因此外面的魔族只是围而不攻,一旦进攻,锁地盾也不一定能支持多久。
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眦,你怎么了?”蓝瞅松鼠从周眦怀里爬出来,站在他的膝盖上,轻声问道。
久违的疼痛再次入侵脑海,周眦也搞不懂自己的脑子是怎么回事,他擦擦额间的汗水,装作没事一样回答:“没事,我很好。”
以往脑子痛,他只要让冷双易给自己吹曲子听就好。
但现在形势逼人,冷双易心急如焚,他是怎么都开不了口的。
“可是,你的身体里面在震动。”蓝瞅松鼠刚才被周眦裹在衣服里,耳朵被震动声震地生疼,而且,她确认那不是心跳声。
周眦脸上表情瞬间凝滞,伸手摸向自己的丹田。
与别人不同,在他丹田的漩涡中,有一道符纸,不停地跟着灵气漩涡同步旋转。符纸闪烁灵光,和他神魂律动的韵律一模一样。
这是周眦的秘密,从不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如今,却被蓝瞅松鼠发现了一丝端倪。
而此时,周眦内视丹田发现,那张闪着灵光的符纸隐约有一道裂痕。
原来,自己的头疼是符纸破裂引起的,周眦不敢想万一符纸破裂,会发生什么事。
“周眦,你怎么了?你的脸好白啊,你的手也好凉,我去叫主人。”蓝瞅松鼠眼看着周眦的状况突然变差,吓得手足无措,准备顺着他的衣袍滑下去。
周眦赶忙阻止,一把抓住她放在手里,然后迟疑地说道:“其实……我也有隐疾。”
蓝瞅松鼠猛地瞪大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冷双易有隐疾,周眦有隐疾,难道现在隐疾这么普遍了?
“咳咳,事关隐私,还请你不要告诉别人。”周眦体内灵力运转,让自己面色恢复正常,然后恳求道:“拜托拜托。”
知道他秘密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了,但对于蓝瞅松鼠,他是绝对下不了杀手的。
好骗的蓝瞅松鼠心肠软,立刻答应了。
周眦如蒙大赦,亲自将蓝瞅松鼠送回解春秋身边,然后借口饿了单独去找令霜。
“把人召集起来。”他大声问完“有没有吃的”后小声补充了一句。
令霜向来笑眯眯的表情突然消失,变成一副正经模样,在周眦咳嗽两声后又恢复成和蔼模样。
周眦接过令霜随手递来的一个储物袋,爽朗地说了声“谢谢”后又小声接了一句“去郝晶那里集合”。
说完,他转身就走,面色如常。
“老周,你拿得什么吃的?”解春秋害怕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看到周眦手里的储物袋,忍不住问道。
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想着令霜平时的各种拿手菜,他咽咽口水。
“哦,我拿的……”周眦看了看储物袋里面,发现令霜可能当时慌神,竟然拿了一个装着还没处理的妖兽生肉的储物袋给他。看书喇
他顿了顿,说道:“我想拿些菜呢,但令哥那里没有熟食了,只有妖兽肉。”
“啊?生的你干嘛要拿过来?又不能吃。”解春秋一脸嫌弃。
他和冷双易还有周眦的厨艺本来就不好,自从队伍里有了令霜,原来掌握的那一点点微末厨艺早就忘了个精光。
“我要我要。”蓝瞅松鼠眼睛一亮,举着小爪子笑眯眯地去够储物袋。
周眦当然不会拒绝她,二话不问直接奉上,解春秋倒是好奇,“小松松,你怎么要怎个?”
“我给朋友吃啊。”蓝瞅松鼠抱着储物袋,探头去找地上装着妖兽们灵兽袋的那个包袱。
那些妖兽?
周眦和解春秋瞬间明白,不约而同地看向远处聚成一团的那群公子哥。
“‘好自为之’,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公子哥突然大声叫道。
这道高昂的声音在压抑沉闷的堡垒中仿佛一道惊雷,惊动无数修士。
大多数修士对这群贵重娇纵的公子哥有所耳闻,仅仅看了一眼以后,便收回了目光。
“元生,你怎么了?”梦卿经的声音传来。
正在跟几个金兵奉请和驻管说话的冷双易闻言皱了皱眉头,慢慢竖起耳朵。
包元生颤抖地看着家里传来的信息,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爹不要我了!让我自己好自为之。”
“什么?”
一群公子哥们都惊呆了,纷纷围过来看,心里的不安开始蔓延,“怎么回事?”
包元生哭哭啼啼地说话,结结巴巴什么也说不清,索性把自己手里的玩意儿给他们看。
是一块用来远程传讯的镜子,此时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几个大字——
“战场凶险,家族无能为力,你好自为之,余生爹会照顾好你娘。”
原来,各个家族族长吃一堑长一智,下定决心不再吃闷亏,曾经聊过再有此事,团结一致不贸然出手。
他们不相信万一各家孩子们出事,仙君会真的不管。
包元生的爹为了演戏演得真点,于是给包元生发了这么一段话,完全没想到自家儿子心情是怎样的崩溃。
公子哥们全部沉默了。
包家是这样,难道自己家里能好点?
从出生开始,他们就热爱玩乐,擅长各种作死,屡次都有家族兜底,所以一直以来,他们干什么都是心里有底气的。
哪怕是被押着脖子参加金兵试炼,赶往有魔族的危险地区,他们心里害怕,怕的却是受伤流血,缺胳膊少腿儿,从没想过自己会死。
不说家族会随时派人来救,光靠身上的各种保命玩意儿,他们都是挺直腰杆的。
可现在,他们真的慌了。
外面铺天盖地的魔族,没有家族来接,他们即使用完身上的各种手段也跑不出去。
城堡中修士们一开始的恐慌情绪渐渐平复,理智开始回归,这群公子哥们逍遥自在的情绪终于被恐慌赶跑,开始心惊胆战。
他们终于认清楚一个可怕的现实——靠山山会倒。
冷双易摆摆手,示意谈话暂时中断,然后靠近公子哥们,轻声问道:“你们怎么了?”
梦卿经眼眶里满是泪水,如今在这样孤单害怕的环境下看到曾经救过自己的人,立刻将生的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小易,我不想死。”
冷双易看着扑到自己身上的梦卿经,心里隐约猜到什么,用力把他从自己身上扶起来,“说清楚。”
“元生的父亲已经不要他了,我爹十之八九也要放弃我了,小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梦卿经眼眶里的泪水滚滚落下,无助地好像一只被赶出家门的小猫。
这是那些家族们不会派战船过来的意思?
冷双易印证了心里的猜测,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失望,实在是因为这群公子哥们哭得太惨了。
此起彼伏的哭声让这个堡垒的人都朝这边望过来,面露不悦。
堡垒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此声音稍大点,回声就会在整个堡垒里面飘荡无数次。
修士们都自觉减少任何能发出声音的动作,但公子哥们白活这么多岁,还没学会换位思考,因此哭得一个比一个大声。
冷双易回头看看周眦,对方立刻明了,叫了一个阵法修士在公子哥们周围布下隔绝阵法,修士们的耳朵这才终于清静了。
他自小没有父亲,自然也体会不了这种被父亲放弃的痛苦,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却感觉词穷。
良久,他才终于说出一句,“外敌当前,保存体力,不要哭了。”
这群原本不敢跟他对视的公子哥们情绪激荡,心中那点害怕荡然无存,被这么劝了一下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冷双易吃软不吃硬,纵使耳朵被吵得疼,依旧没有给他们每人一个耳刮子让他们不要哭了。
一个公子哥抽抽涕涕的说:“不要哭?我们都没人要了,哭一哭都不行吗?”
“就是,你父亲没有不要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另一个公子哥立刻接话。
冷双易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我自小没有父亲,不也过得好好的。”
那两个公子哥被噎住,车凤白却说道:“是啊,所以你还是不理解我们的痛苦呗。”
“要是一直在黑夜里,当然不怕了,可若是天上的太阳突然没了,让人一直呆在黑夜里,谁受得了?”
的确,对于他们来说,父亲就相当于天上的太阳,冷双易对他的话十分认同。
车凤白嘴上还在犟嘴,但哭声却已经小了很多。
他们已经明白哭泣无用,现在必须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包元生突然止住哭声,大声喊道:“我小姨一定能救我们,我这就给我小姨发信息。”
“你小姨,元生你还有小姨呢?”梦卿经好奇地问道。
“对,我小姨就是仙君的得力手下苏雨兰。”包元生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车凤白也一脸惊奇,“原来苏母虎是你小姨啊。”
冷双易已经转身离开,只差一步就走出隔绝阵法了,猛地止住脚步。
后方包元生的声音传来,“小姨说她脾气不好,惹人无数,就不让我在有人的地方叫她小姨,以免被小人迁怒。”
冷双易转头深深地看了包元生一眼,嘴角突然露出一抹笑意,转身离开了,刚好被梦卿经看个正着。
解春秋站在外面,看到冷双易出来立马跟他抱怨,“小易,这群人当初不怀好意地接触咱们是为了利用咱们,而且里面说不定有害你的内鬼呢,你管他们干什么?”
他是真的对这群公子哥们好感全失,“他们爱哭哭呗,哭死才好。”
冷双易闻言停住脚步,轻轻摇头,“其他人就算了,包元生,他是姑姑的外甥。”
“他?姑姑的外甥?”解春秋的眼神立马变了。
苏雨兰一直把他们当做孩子们一样教导,他们对苏雨兰的感情比普通人家的亲情还深,她的外甥,他们不能不管。
这么想着,解春秋却笑了,自己还生死未卜呢,倒先想着救别人了。
冷双易心里也叹了口气,抬头眺望云端,“不知道大人那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