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梦卿经早早起来梳洗打扮,连换七八套衣服,五六顶玉冠,身上配饰也变换十来遭。
侍女在旁边伺候,脚边地上到处是箱笼,忍不住劝:“公子,这身打扮已经极好。”
梦卿经挑剔地打量镜子中的自己,皱眉说:“你不懂。小易他们都来自低级大陆,我穿得太豪华会显得炫富,太朴素又显得不够重视,必须优雅、庄重、简单才行。”
“今天又不是什么大日子。”侍女打个哈欠。
“这是礼仪。”
梦卿经重重强调一下,随口问道:“昨天小易点的烤肉准备好没?全部打包好,等小易走的时候给他带走。”
侍女撇撇嘴,“早准备好啦。您都吩咐快八十遍了。”
一阵急促敲门声传来。
侍男推门而入,脚步极快地朝梦卿经走去,满脸急切。
“公子,刚从仙盟得到消息,昨晚有人破坏传送阵,仙盟根据残留灵力波动找到罪魁祸首,说是来自五重天云默大陆冷双易。”
“什么?”
梦卿经大吃一惊。
侍男继续说:“仙盟的人已前往冷双易租住洞府逮人。而且,有消息说昨晚冷双易所租洞府发生剧烈打斗,恐怕冷公子要罪加一等。”
梦卿经被侍男带到冷双易洞府外面时,这里已经站了密密麻麻一群人。
一个穿仙盟服饰的人大声道:“里面人听好,再不打开禁制束手擒,仙盟就要请金兵过来了。”
梦卿经听到这话,怒不可遏地推人一把,拿出仙君随从金兵令牌吓唬他一下,紧张兮兮地来到洞府前扣动禁制。
冷双易果然打开禁制出现,却形如枯槁,与往常他印象中潇洒有为的少年模样大相径庭。
“小易,你怎么了?”他一脸担忧地问。
仙盟修士立刻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冷双易,昨晚是不是你破坏传送阵?你洞府中有无发生剧烈打斗?”
“传送阵”三个字唤起冷双易昨晚的回忆,他眼睛瞬间又红了。
他看向梦卿经,噙着眼泪宛若濒死的小鹿,“阿经,春秋走了,老周也走了,我没有朋友了。”
梦卿经伸手抱住冷双易,轻拍他后背安慰:“没事没事,小易,你还有我。”
这时他才发现,冷双易后背新添一大片伤口,黑色血液混着泥土结痂,比他昨日见到的伤口还要狰狞百倍。
他正要问发生什么事,听到后方人群中有人嫌弃地嚷嚷。
“这哪里来的乞丐?嚎叫一晚,真把坊市当自己家啊?”
“我也睡得好好的被吵醒。坊市怎么能让这么没礼貌的人租住洞府呢?”
“这位仙盟大人,能不能把他赶出去?省得我们再睡不好。”
……
梦卿经听到人群中窃窃私语,越来越恼怒,回头破口大骂:“闭上你们的臭嘴。你们这群井底平庸之辈,还敢嫌弃天上日月之辉?”
突然,怀中身体一软,他赶紧低头看去,强弩之末的冷双易已陷入昏迷,他惊呼道:“小易。”
仙盟修士忐忑地走过来,朝梦卿经拱拱手,“这位大人,这位公子破坏传送阵和坊市洞府证据确凿,事情若闹大,必然会闹到仙君面前,你看这……”
洞府禁制大开,轻易可以看到里面遍地狼藉。
梦卿经眼神暗暗,扭头看向身后侍男侍女,“你们进去把小易东西收拾一下,再去传送阵那儿看看。该赔偿多少灵石,从我私库里拿。”
侍女不由叫道:“公子,传送阵花费灵石何止……”
梦卿经冷冷地瞪她一眼,后者立马噤声低头。
他将昏迷不醒的冷双易背到身上,穿过人群快速离开。
一个月后。
冷双易缓缓睁开眼,模糊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黄色纱帐,水色锦缎被子,屋内不知燃什么香,味道好闻极了。
他缓缓扭头,看到面色憔悴的梦卿经伏在床边,单手撑太阳穴,脑袋向下一点一点,昏昏沉沉仿佛随时会栽在床上。
昏迷前的记忆一一重现在脑海,他神色黯然,心道原来梦卿经又救自己一次。
突然,梦卿经胳膊再也支撑不住脑袋重量,上半身猛地往下一沉。
冷双易瞬间出手接住他脑袋,等了几息没见他醒来,反听到一阵悠长的呼吸声传来。
他慢慢起来,将梦卿经拦腰抱在床上,盖好被子,光脚在屋内走动。
此时已经入夜,屋内外间和里间用厚重帘子挡,外间燃明亮烛火,不像里间一样昏暗。
来到外间,只见屋内各色摆设极为豪华,冷双易意识到这梦卿经的居所。
他坐到窗边榻上,打开窗子,看外面夜色整整一宿。
启明星刚升起不久,一阵急匆匆脚步传来,又传来一阵轻轻拍门声和叫喊,“公子,该起了。”
冷双易听到声音,走过去开门。
侍女看到他,眼睛瞪地滚圆,上下不住地打量他,“冷……冷公子,您醒了?”
目光下垂落到他赤双脚时,她面色开始有些古怪,眼睛提溜提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经还在睡,你现在叫他,有急事吗?”冷双易轻声问道。
侍女连忙把刚才没行礼补上,“冷公子,我家公子最近每日要前往金兵驻地学习任务规训,路途遥远,请您现在把他叫醒吧,不然要迟到。”
冷双易点点头,转身走回里间,轻轻把梦卿经摇醒,“阿经,阿经!”
“再睡一刻钟,一刻钟。”
梦卿经伸出一根手指,困得眼睛根本睁不开,嘟囔几句再次进入梦乡。
冷双易想想,转身走回门口,“再等一刻钟。”
“可……”侍女皱眉正要说话,看他不可置疑表情,只好低头答是。
冷双易叫住转身要离开侍女,“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慢慢回头,眼睛狡黠地看向冷双易,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昏迷后发生所有事说个一干二净。
“……这样,我家公子把自己不少珍藏低价卖,再加上私库里所有灵石全部给仙盟分盟,让他们自行寻找巧物阁修士修复传送阵,才彻底将这件事压下来。
“公子看您伤势惨重,回家偷最好伤药,谁知被看守族叔发现,扭耳朵送到夫人面前。夫人看他身上伤药和灵符都不见踪影,气得不行……
“夫人罚他到梦泽连跪三天,他硬生生地跪七天,直到七窍开始流血被族长救出来,出来后第一句话要伤药,伤药到手跑回来……
“早不来晚不来,公子还没歇两天,上面发命令让他前往金兵驻地学习下次任务任务规训。我本劝他请假几天,谁知他非要去,去去吧,还每天辛苦地来回奔波……”
冷双易双拳垂在身体两侧,渐渐握紧拳头。
洞府炸毁事情他记得十分清楚,但直到侍女提起,他才隐约回忆起自己毁坏传送阵事情。
当时自己心如死灰,神志不清,全身怒气怨气暴涨,只顾得自己发泄,却没想到给解春秋带来这么大麻烦。
唉,当时自己怎么没有保持冷静呢?看书喇
侍女看冷双易一脸愧疚表情,转眼珠说:“冷公子,您也别太自责,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热血冲动时候呢?
“我们公子真喜欢您想跟您做朋友,不然怎么会这么下功夫帮您呢。唉,可惜公子私库,本来他还想攒够灵石再买张威力无穷金色大符呢……”
冷双易神情越来越愧疚,金色大符,保命灵符,传送阵,伤药,罪孽大陆任务,自己欠梦卿经真越来越多。
“没有。”
梦卿经披头散发地跑出来,脸色涨红地朝侍女说:“我什么时候要攒灵石买金色大符?小易,你别听他胡说,我私库灵石太多,没地方放,这次用正好。”
侍女吐吐舌头,丢下一句话转身跑,“公子可快点梳洗吧,路这么远您可别迟到。”
冷双易慢慢转身,看向梦卿经,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谢谢。”
他极为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虽然他明知道这两个字与对方为自己做,简直不值一提。
梦卿经却一眼看到他赤双脚,猛地拍下脑袋,“哎呀,你衣服和储物袋都被我收在一旁,竟然没给你准备一双鞋子。”
冷双易眼睛突然湿润。
阿经是神赐给自己的礼物吗?
在自己最好朋友离开时,在自己人生陷入低谷时,奇迹一样地出现,及时救赎自己。
梦卿经脸瞬间更红,一边在储物袋里找鞋子一边慌乱地说:“小易,你说什么呢?我是你朋友。”
“永远吗?”冷双易期待地看他。
他重重地点头,“永远!”
围绕在身旁令人窒息孤独突然消失,冷双易大口吸口气,感觉自己仿佛再次跟世界有联系。
灵舟上,冷双易调方向,将极品灵石拍进舟首凹槽内,灵舟瞬间发动后,他才回到舟内,和梦卿经并排盘腿而坐。
两人一时无话,梦卿经想起来什么,率先开口道:“小易,你知道死气吗?”
冷双易摇摇头。
梦卿经立刻有精神,“你肯定也不知道,金兵去罪孽大陆任务,是清除罪孽大陆死气。”
金兵楼船降临罪孽大陆到离开记忆猛地涌上脑海,冷双易突然想起来,确有金兵楼船一停稳,有灵舟从中飞出,朝大陆腹地飞去。
“什么是死气?罪孽大陆怎么会有死气?”冷双易立刻问最为关键两个问题。
梦卿经笑笑,开始跟他解释。
“我也最近才知道,人族有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气,魔族竟也有五种可吸入身体修炼气,分别:阴气、魔气、死气、怨气、煞气。”
“但跟人族不同,魔族主要修炼魔气,修炼其他四种气魔并不多。修炼煞气魔族一般都会早夭,不足为惧。修炼怨气魔族更少,据说好像世间怨气都被鬼族抢走。”
冷双易疑惑地打断他,“鬼族?这世间有鬼族?”
梦卿经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当然啊,若世间无鬼,人死后魂魄散于天地,还怎么入轮回?”
入轮回?
冷双易苦笑,都说罪孽大陆人没有来世,看来死后无法化鬼原因。
梦卿经想起什么,笑说:“我二十岁时,娘亲让族人给我制魂符放进祠堂滋养,我们祠堂一块天地灵地,这样将来死后能迅速进入轮回。”
“小易,你制魂符没有?要没有,我找人给你制,也放我们家祠堂好不好?”他眼睛亮亮地看冷双易。
“不用。”
冷双易摇摇头,“我们罪孽大陆人,注定没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