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伴随着瞳孔的红光闪耀，凌依忽然嘶吼了一声，露出无比尖利的虎牙。
相比于直接腿都吓软的陆仁亦，傅以深的神情里，只有掩抑不住的欣喜：
他的小家伙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完全顾不得去分析玫瑰状病毒的注入会导致什么，去思考为什么他的小丧尸可以“死而复生”。
只一份失而复得的心情瞬间漫上心头，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直接不管不顾地一把将凌依抱紧在怀里：“太好了，凌依你没……”
可他话还没说完，却感觉喉咙一阵强大扼制的力量，凌依直接揪起他的衣领，将他一个用力摔在了地上。
傅以深捂住自己的伤口，迎上了凌依陌生而冷漠的眼眸。
她龇着牙、咧着嘴，像个原始的丧尸，浑身上下都是凛冽凌厉的气场。
对于凌依而言，她好像睡了长长的一觉，还做了个噩梦。
是足以让她陷入疯狂的、熟悉的血腥气将她召唤而来。
混混沌沌，也不知梦醒了没有，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力量——不受控制地、想要把这个乌糟的世界都咬碎、挠破、撕开的力量。
她面对着傅以深，与他四目相对。
她已不再信任那双眼眸，全无往日半分的依赖。
而她身后的陆仁亦，正颤颤巍巍地举起那块石头，眼见着就要砸过来。
傅以深大喊了一句：“凌依小心！”
凌依原本想要转身反击，却被傅以深一把拉住，他紧紧地抱住凌依迅速转身，遭受了重重一击。
血腥味，一时间更加浓郁了。
凌依的瞳孔明显猛地一缩：
傅以深……
这个时候，还担心小丧尸吗？
你的玫瑰状病毒生化武器好像失败了……
小丧尸没有死。
所以，还要护着小丧尸，以确保能做二次、三次实验吗……
她冷冷抬眸，恰好迎上陆仁亦抓着满是血的石块大口喘息，一脸慌乱：
又是你这个不要命的人类。
偷袭什么的，可真是讨厌。
像不好吃的东西还塞牙缝那样讨厌。
那，先解决你好了。
凌依磨了磨牙，将傅以深从身上推了下来，冷笑了一声，对准陆仁亦一个挥爪。
只听见一声惨叫，陆仁亦眼前一阵血红，鲜血从眼球崩裂而出：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哼，这就嚎了？远远不够。
从血液里澎湃而出的巨大力量，让凌依毫不犹豫又一个挥爪，在陆仁亦的胸口留下三道最尖利的爪痕。
血肉模糊。
陆仁亦在地上痛苦挣扎。
凌依正准备走近给他来个致命一击，可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子弹，正中陆仁亦的太阳穴——
眼前这个早就该死的男人，彻底没了气息。
小丧尸的耳朵缓缓竖起来。
嗯，有人。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回忆起了卡罗拉的声音：
【组织的狙击手，也已经准备好了。】
原来……这就是是传说中人类的狙击啊……有点厉害的样子。
而此时，似乎也有红点在她身上缓缓攀爬，逐渐瞄准她的眼睛。
她冷冷一笑——愚蠢的人类，就喜欢偷袭。
她的丧尸耳朵再次动了一动，仔细地辨别风中传来的方向。
别的不说，那一针病毒下去，她的耳朵又灵敏了不少。
她迅速做了判断：
东，45°，高处，一人，一枪。
“嗖——”一声传来，凌依直接一个灵活闪身，子弹直直飞进她身后的墙面。
她弯下腰，直接抓起方才陆仁亦丢向她的石块，掂了掂重量，根据她辨别的方位用力扔了过去。
“嗖——啪——”，还有遥远一声闷哼。
凌依清楚，一时半会，再无枪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看看地上的傅以深，迟疑着伸过手去……
傅以深满怀欣喜地也向着她伸出手，以为，是他的小家伙要扶他起来。
他要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放开。
将她重新揽入怀中，问她疼不疼、难受不难受、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做……
却不料凌依径直躲开了他的手，只在他的白大褂上，把手上、手指甲里的血肉污痕擦了擦。
小丧尸，嫌脏而已。
傅以深：“……”
“嗷——”
丧尸的声音越来越近，枪声越来越近，R组织的人，也越来越近。
凌依歪了歪头，正准备握紧拳头往枪声的方向走去。
“小家伙……别走……”傅以深伸出手握住了凌依的手臂，“离R组织的人远一点。”
虽然他不知道凌依为什么要那么决绝地选择给自己注入玫瑰状病毒，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她还是丧尸，就要离R组织越远越好。
他像以前一样张开手臂，哪怕他满身血污、脸色苍白：
“凌依……听话，过来，好不好？”
他想抱抱她。
发了疯地想抱抱她。
他多么希望，她能和以前一样，飞扑到他的怀里，把小脑袋埋在他的胸前一个劲儿地乱蹭，说一句“傅以深～刚刚可吓死小丧尸了啊呜啊呜！”
可现在，凌依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心口、太阳穴、脉搏都翻涌着撕裂的绞痛……
又来了，又来了！
几乎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凌依……零一……
那张写着【01号实验体】的丧尸血液报告又浮现在她眼前，还有那些刺耳的话语：
【你就是一个完美的实验体，是傅以深这个科研狂魔，一直好生保护着、生怕有任何损伤的实验体！】
【只有最准确的实验体血液数据，才能配比出最精准的生化武器，一击即中，让你们这些丧尸痛苦地死去。】
没有变成人类的药物，只有让丧尸毁灭的生化武器。
而她，就这样满怀期待地傻乎乎地一直做着傅以深的实验体，一个做着变成人类美梦的实验体，一个前路只有死亡的实验体！
好难受……
凌依攥紧拳头，几乎要攥出血来。
她再也抑制不住，仰起头嘶吼了一声：“啊呜啊呜！！！”
地动山摇，乌云涌动。
丧尸群，竟一呼百应地，全部爬到傅以深和凌依身边，垂足顿胸地将鲜血淋漓的傅以深包围起来。
一个个露着尖牙、闪烁着瞳孔的红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其中一只丧尸蓄了力正想扑过去，凌依只一个眼神、一声吼叫，那只丧尸竟怂怂地退下，转了个身站在她的身后。
这是……
傅以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思考，凌依便一个转身，带领着那群丧尸蹿入研究所附近的树林之中。
“小家伙！”傅以深踉跄着跟了上去，试图抓住她，可凌依的动作极快，傅以深不仅没有抓住她，重重地摔倒在地，只在掌心留下一截破碎的衣袖……
所有的丧尸悉数隐入树林不见踪迹。
唯独凌依在树林入口，停了下来。
风吹动她手上的番茄手链，又是一阵“叮当”作响，好听的声音。
【你是完美的实验体，傅以深自然是用心的，怕你跑了，怕找不到你，怕你弄丢了追踪定位器，不然，生化武器的实验后续怎么进行？】
她忽然抬起手，用牙齿咬住了链条。
狠狠一甩——
只听得金属四碎的声音，链条断裂成好几段、还有那个一闪一闪的番茄挂坠，掉落一地。
“嗷——啊呜——”
凌依头也不回地跃进了树林，连头都没有回。
只剩下傅以深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切。
大雨，终于滂沱而至。
***
卡罗拉打着伞从远处跑来：“傅以深，凌依刚刚用麻醉剂把我放倒了，然后她……”
她刚想扶起地上的傅以深，却被同样跑过来的小简给挤了开去：
“我也被凌依麻醉了，才没有看好她，我先认错，您要扣工资扣分红扣绩效我都认了。不过，一觉醒来，就看到这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躺在我的医护室里，还弄得到处都乱糟糟的！”
说话间，她还不忘阴阳怪气地白了卡罗拉一眼，熟练打开身上的医疗箱，给傅以深迅速包扎伤口：
“老板，你的伤口又全裂开了，我先给你都打一下绷带，你怎么每天都受伤，这次连头部都有伤？对了，凌依呢？她没事吧？”
一边的卡罗拉发现凌依不在，下意识环顾四周：
地上，破碎的玻璃注射器、带血的石块，没有半分玫瑰状病毒原液的影子。
这个世界依然平静，看来，玫瑰状病毒应该已经顺利注入那只小丧尸体内。
不过……
怎么没有让那只小丧尸死去……
这不应该……
难不成，boSS先生的指令有误？
而陆仁亦尸体仰躺在地，眼睛、脸庞、胸口都是丧尸抓过的痕迹，一侧太阳穴还有弹孔。
她吩咐过狙击手，在枪上装了消音。
这下正好，可以全赖在那只小丧尸身上。
她假装检查陆仁亦的尸体，给他翻了个面，太阳穴的弹孔朝下，不让人看清。
此起彼伏的丧尸叫唤声响起，其中，为首的声音再清楚不过，是凌依的声音。
卡罗拉随即拿出对讲机：“R组织全体人员注意，已有丧尸因为玫瑰状病毒发生严重变异，正在树林里，所有人员，全力追捕。”
傅以深一把按住了卡罗拉的对讲机：“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陆仁亦死了，玫瑰状病毒没了，这个形势，我猜不出来吗？”卡罗拉语重心长地劝着傅以深，“你的小丧尸，已经变异了，玫瑰状病毒让她彻底变异了！如果不找到她，抓住她，销毁她，蔚莱城会有毁灭性伤害！”
“这个世界都这样了！毁灭了又怎样！”傅以深青筋暴起，将对讲机无情摔在地上。
他还记得，凌依给自己注射玫瑰状病毒的时候，那绝望又决绝的眼神……
【这个东西，不接触空气，就不会造成危害，对么？】
【傅以深～你告诉我，玫瑰状病毒，是对付丧尸的生化武器对吗？】
【01号实验体小丧尸，接受实验。】
一句句，犹在耳畔。
像刀子，将他整个人在雨中反复凌迟。
卡罗拉拽住傅以深的臂：“你是不是疯了傅以深！她是一只丧尸！一只变异的丧尸！”
“她是一只丧尸没错！”傅以深一把将她甩开，“可她也是我的小家伙，是我傅以深唯一认定的爱人！”
傅以深冷着一张脸：“小简，通知阿布，所有研究所的研究员，进树林，救凌依。”
卡罗拉瞥见地上零碎的链条，听着树林里的嘶吼，心头掠过一丝得意：“傅以深，她已经变异了，不是你以前那个小女孩一样撒娇无害的凌依了。不然她为什么这次不当你的跟屁虫了，反倒和那些丧尸混在一起？”
却不料，傅以深头也不回地往树林的方向走去：“关于她的所有为什么，我不听任何人说的，我只听她自己说的。”
就这样，他捂着自己心口的伤，不顾卡罗拉的阻拦，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树林。
他一定要找到她，在R组织找到她之前。
他，每次都可以找到她的。
不用定位追踪器也可以。
他能把她带回家一次、两次，就能把她带回家三次、四次、五次……
凌依……
你在哪里……
我们回家……
你的傅以深，带你回家……
***
雨渐渐小了，把整个树林都变得雾蒙蒙的。
傅以深抬手抹掉脸上混着血液的雨水，只踉跄地走着，焦急地寻找着那个小小的身子。
四周，丧尸的声音越来越弱。
像极了，以前催眠结束的模样。
R组织的枪声一阵接着一阵，他不自觉加快脚步。
尤其是手机里不断传来研究所的语言：
“傅教授，东边找过了，没有。”
“傅教授，西边还有小河边都找过了，没有。”
……
一次次紧张地倾听，却又一次次落寞，只能无奈地下了新的命令：
“再找……”
身为一个科学家，傅以深从不相信神明，可此时此刻，他竟然生出了几分对命运的祈求。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这是……
奇斯曼番茄的味道。
傅以深本能而直觉地往前冲，果然发现了一片野生的奇斯曼番茄丛。
挺大一片番茄丛，就是稀稀拉拉的番茄果子，掉落的叶片，还有明显的踩踏、打滚的痕迹……
在一树最大的枝丫上，还挂着一片熟悉的衣裙。
是凌依！
一定是凌依！
凌依之前因为药物解除了催眠，很久没有梦游了，傅以深大胆猜测，是玫瑰状病毒的注入，和之前药物反应，让她再次陷入半催眠的模式。
以往梦游的时候，她会找番茄，就像在家里那样……
他的小家伙，一定在这里！
傅以深二话不说拨开番茄丛往里面闯去，丝毫不畏惧这些野生的蔓刺划破他的衣服和肌肤。
他的心跳，伴随着凌依的消失，原本已经几乎沉闷得听不见声响，可现在，他只觉得，因为剧烈的奔跑，那颗心似乎跟重新活了一样，疯狂跳动。
他终于深入到番茄丛的中央——
此时的凌依正四仰八叉躺在最里面，嘴角都是番茄渍，手上还攥着一个小番茄，慵懒地翻了个身舔了舔爪子。
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
这片番茄丛附近恰好有一颗大树，茂密的树冠遮了大部分的雨。
她就在这样一处地方，睡得安逸。
哼哼唧唧。
打着小呼噜，磨着小虎牙。
就好像，还是以前的模样。
小家伙……
是我的小家伙……
傅以深几乎是爬过去的，伴随着大口大口的呼吸，在蒙蒙细雨中透着白气。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害怕一眨眼，老天爷就告诉他，这一切只是海市蜃楼罢了。
直到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凌依跟前，听见她的呼吸、心跳，确信眼前的她真实存在，他悬着的整颗心才肯放下来。
傅以深第一反应是伸出手，想帮她擦一下嘴角的番茄渍，即将触碰之际，却又颤抖着放下。
他不敢碰她。
他生怕把她惊醒后，她又露出那个表情——那个决绝又冷漠的眼神，随即，头也不回地跑掉。
他倒不是惧怕那个眼神，他只是惧怕再次失去。
此时的凌依呼吸起伏，看起来像是刚刚结束梦游、浅浅睡去的模样。
明明还皱着眉，却还不忘吧唧嘴，似乎在回味刚刚塞到嘴里的那些野生番茄的风味。
傅以深手足无措，思虑再三之后，缓缓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大概是嗅到傅以深身上的气息，凌依竟下意识蹭近了一些，手上的番茄索性丢到了一边，黏黏腻腻还带着番茄汁水的手指直接抓到傅以深身上去。
大抵，是身子底下的番茄枝咯着不舒服，凌依忽然皱着眉头扭动了一下。
傅以深眉头渐渐舒展，轻轻抱起她，将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枕着自己的腿。
嘶……怎么她的身子还是那么凉？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连忙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掸了掸上面的雨水、尘土和树叶，严严实实地裹在她的身上。
睡梦中的凌依蹭了蹭。
唔……好吃的气息……
比刚刚带酸的小番茄好多了……
心满意足。
傅以深隔着白大褂，轻轻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像安抚着一只入睡的猫咪……
他的动作，比以往都要轻柔缓慢。
像是不确定，又像是难以确信，连粗粝的指腹都小心翼翼摩挲。
雨还在下，穿林打叶“刷啦刷啦”的声音，但似乎没有打扰到他们。
傅以深眉眼尽是温柔。
“小家伙，等你睡醒，我们就回家，好不好，我带你回家。”
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