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活动了一下身体,毕竟年纪大了,只是擦拭洗画,就有些气喘。
大徒弟此时上前,小声询问,“师父,是绫边装,要不我来?”
所谓绫边装,全名叫纸镶绫边装,意思是画芯由同色纸料装饰,并在其左右各镶绫边,属于比较简单的一种装裱技法。
赵老点点头,他确实需要缓一会儿,“你把画芯清理出来,揭画的时候我来上手。”
“是,师父。”
大徒弟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就戴上手套,清理起来。
不多时,一张宣纸就被揭了下来,这就是装裱上去,防止真正的画被腐蚀破坏的隔层。
其实用处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还是架不住虫叮鼠咬,所以古籍和古书画一直非常难以保存,需要相应的专业知识才行。
赵老休息了一会儿,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推开大徒弟,亲自上手。
别看赵老八十多了,但是手依然很稳,用镊子一挑,大家就看到了三张薄薄的宣纸。
何仁介绍道,“大家看到了吧?这其实是两幅画,何煜的画只是幌子,应该是他本人或者是收藏的人故意这么裱上去的。”
宝友们不懂了。
“两幅画?那为什么是三张纸?”
何仁指着何煜的画笑道,“这张叫画芯纸,中间那张叫托芯纸,是承载画芯的纸张。国画上的墨迹会渗透,所以需要一张纸来托着,时间长了托芯纸上也会有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当然,颜色比较浅。比较珍贵的画,在装裱时还在回托芯纸下面垫一张覆背纸。”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两幅画中间夹了一张托芯纸。”
“不对!”
何仁在吹牛逼的时候,赵老还在研究画纸,等何仁说完,赵老打断了他。
宝友们则是非常高兴。
“主播被打脸了。”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何仁也有点尴尬,“赵老,您的意思是?”
“哦,你说的没错,我是说这幅画不对。”
“哦?”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赵老吸引过去了,不对?哪里不对?
只见赵老又拿起镊子,在何煜的画角挑了几下,原本第一层纸一分为二,众人都瞪圆了眼睛。
没等何仁开口,赵老重复了刚才的动作,在原本第三张纸角一挑,又是一分为二。
三张纸瞬间变成了五张。
“这是……”
这下何仁也不会了,看来系统给他的百科全书还不够百科,这种情况就没有介绍。
赵老神色凝重,良久才感叹道,“真是高手啊!没想到清朝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众人依然不解,赵老解释道,“第一层是何煜的画,第二层是托芯纸,第三层是覆背纸,也可以看作是隔层。第四层则是第二幅画,第五层是第二幅画的托芯纸。其实就是把两幅画装裱在了一起。”
赵老这么一解释,大家恍然大悟,不由得感叹真是牛逼。
一幅画居然贴了五层纸,而且厚度居然只比平常装裱过的画厚了一点儿,可见当时装裱这幅画的匠人也是一位大师,手艺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赵老也收起了一开始的轻视之心,他搓了搓手,看向谢宝坤,“小谢啊,这个纸有点薄,这样就麻烦了,如果揭不好……何煜的画肯定能保留下来,下面的那张,就不太好说了。”
谢宝坤眉头皱起,如果他选择不继续,他也找不到比赵老还厉害的装裱大师了。那就意味着下面那幅画将永远见不到天日,他晚上怕是要睡不着了,还不如搏一搏呢。
而且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他肯定不会扫兴。
“赵老,您随意,我没有任何意见。”
“好。”赵老眼里爆发出一阵精光,五层的画,他也是头一次见,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诱惑。
“老三,拿药水来。”
小徒弟早就准备好了,递给赵老一瓶药水和一把刷子,何仁解释道,“这叫闷画。装裱大师会把特制的药水刷在画上,然后用半真空的方式来隔绝空气,让药水充分发挥作用……”
说话间,小徒弟已经拿过来一个透明的玻璃盖子,把画罩在了里面。
这个场景就像以前看赌片时候中场休息的画面,给宝友们看得啧啧称奇。
赵老闷画的时间比正常要短,而且没有一层一层揭,而是选择三层一起揭,先把两幅画分开。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这一揭,又是半个来小时。
不过宝友们看得津津有味,有些强迫症患者差点都痊愈了。
赵老的手法可以比宝友们自己在家揭不干胶丝滑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看起来就是舒爽,那叫一个通透……
赵老又坐下休息了,藏在何煜画下的那幅画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正是任伯年的山水。
“任伯年……这是谁?”
不是所有宝友都能记住昨天晚上何仁的科普,何仁只好继续科普道,“何煜的师父,海上画派四杰之一,他的山水画很少见,六七十万还是有的。谢哥当初买画只花了五百块,算是捡了个大漏。”
谢宝坤比较激动,倒不是因为赚钱了,而是成就感,他还没捡过这么大的漏呢。
赵老此时起身,看了一眼任伯年的山水,赞道,“确实是好东西,现在我把这两幅画都揭下来。”
宝友们有些不解,他们觉得既然两幅画已经分开,重新装裱一下就行了,为什么非要都揭下来?
何仁解释道,“有两个原因。一方面这两幅画保养得不算特别好,即便是五层纸,有些地方也需要修补。另一方面是我们刚才说的托芯纸,如果不揭下来销毁,有可能流出去骗人……”
“当然,不是赵老不相信谢哥,这是规矩。”
赵老看向何仁,一脸激赏,“小何说的没错,这是规矩,所以我才会问小谢怕不怕毁画……小谢,你不用担心,任伯年的这幅画我亲自来揭。”
言下之意,何煜的那幅就交给赵老的徒弟了……
分离画芯纸和托芯纸的过程比刚才的时间长了不止一倍,一个多小时以后,赵老才顺利完成,然后才招呼自己另外两个徒弟,让他们把两幅画裱好。
赵老的脸上明显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但是他的精神依然亢奋。
“小何,你过来。”
何仁不明所以,走到了赵老身前,结果赵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小何啊,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关门弟子,继承我的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