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81章—肉松青团
四月的第三天。
小九感觉到了某种轻松以及一种自己的担当。
前几年的三月底，四月初，小九都会和现在自闭的师傅做很多青团，既是练习，也是送人。养家糊口，养家糊口。
今年不需要做那么多，自然轻松了许多，但小九也可以自己来尝试做一些奇奇怪怪的青团，算不上研发，只能说是游戏。
要做什么，要做多少，这是由小九来决定的，如果做得糟了，就会被账房雀禾姐姐指着鼻子骂呢。
“嗯嗯，鲍鱼味道和艾草不搭……鲍鱼粽子就很好吃呢。”
叼着并不是越贵越好的青团，小九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身体。明天就是四月的第四天，清明。来自异世的节日……嗯嗯，就算是这种悲伤的节日，也有自己的专属食品呢。
开心的时候，大吃一顿；悲伤的时候，大吃一顿。这或许就是异世的常态……幻世也差不多啦，哈哈。
而清明，就要吃青团了。
所谓的青团，就是以艾草汁或是麦青汁，当然其他可以着绿色的东西也可以，将这些东西调入制成的糯米团子。抹茶也行，别有一番风味。
小九用的是艾草汁，因为今天要做的是明天给各位姐姐准备的青团，奇奇怪怪的就不要来掺和了。
不过当然，和所有的糯米团子一样，先做馅。
红豆馅不需要小九去做，拿了陆佳瑶姐姐准备好的。属于较传统，但是没有了多余的繁杂的那一种。
小九要做的，是与红豆馅青团相对应的咸口青团的馅。
“菜馅也可以呢，不过还是做肉的吧。”
小九喃喃自语。当然不是大块的肉，而是肉松。
也就是所谓的咸蛋黄肉松馅青团。
基础时代两千年开始逐步发展起来的咸蛋黄料理，终于还是成功与青团汇合。单纯的肉松，包入青团有些太枯燥了，所以要加咸蛋黄。
肉松属于粗料精做，里脊肉切小块后焯水，之后加香料煮半个小时多，重要的是肉已经酥软，手一捏就成丝状。
如此的肉块，先随便撕一下，接着放进袋子里，拿擀面杖敲打。因为肉经过久煮，实际上不需要多少力气，只要轻轻敲打，肉就会在透明的袋子里逐渐散开，成为根根肉丝。
这才是肉丝啊，甚至可以穿针的细丝。
将敲不碎的肉丝再扯一下。做肉松就是要不厌其烦，有机会就扯丝，然后就是炒了。
不需要油，直接在锅中小火炒制。肉松与虾子类似，不能大火，大火的糊，就在一瞬之间，就算是小九，就算是没有自闭的师傅，也拿捏不住那个时刻。而且快速的脱水，味道也不好，没有长久而慢慢深蕴的厚重味道。
说起虾子，小九默默期待起秋日抱子的虾来，虾子面，可以说是阳春面的一种极致了。只是一勺虾子，却会让原本只是淡雅的面多一种沉淀的久远飘逸。
此时，肉丝已经有了肉松的雏形。没有多少水分，逐渐松散。此时，加酱油、盐、糖，快速翻炒，直至肉松金黄。
就可以出锅了。
无论是拌粥还是做菜，都很好吃。
哎呀呀，鸡肉松和鱼肉松也不错，要不要下次做一些呢？
小九脑海里呵呵闪过几个计划，开始将豆沙馅捏成一个个小团子，这是为了之后包的时候方便。此时肉松还不能用，要等他凉下来。
豆沙馅准备好，就要拌咸蛋黄肉松馅了。
咸蛋是买的，陆佳瑶姐姐腌的咸蛋还需要一些时日，而小九没有做咸蛋的准备，所以买了一些，剥了壳，去了蛋白，将有油脂的咸蛋黄挖出来，放到碗里。
咸蛋的蛋白小九自然也有用途，作为自闭师傅的弟子，小九绝不会浪费任何一点食材。
肥得流油的咸蛋黄拿勺子压成泥，有的则比较沙，混在一起，压成松碎的样子。
混入肉松。
拿手抓捏均匀，然后挤一些沙拉酱。肉松、咸蛋黄本身就咸，加入的沙拉酱应偏甜口，中和过度的咸味，更为复合，更加盈匀。
同样揪一块，揉成小团。两种馅心就都做好了。
青团的皮子只要是绿色都可以，区别就是味道了。麦青微苦，抹茶清香，而艾草，则是最朴素的艾香。
艾草加水打成汁，过滤之后，熬煮片刻。
糯米粉堆起小山，中间挖一个坑……这是标准嘛。滚烫的艾草汁倒入，只有这股子热度，最后的青团才会软而黏糯。
小九的手，虽然是女孩子的手，但经过历练的她，就那么揉起了滚烫的面团，诀窍就在于手要快，揉一下，提起来，揉一下，提起来，利用任何可以降温的机会。
到面团温温暖暖，没那么滚烫，表面也已经光滑，成了漂亮的青色面团。但是没有上过蒸笼，所以还是黯淡的深青色。
揪一个个小团，将馅料包进去，搓揉，青团就做好了。青团略软，不适合拿来做什么精致的装饰，简单揉圆，最多捏个雪人就很漂亮了。
这算是一种小乐趣吧。
蒸锅上刷一层油，防止黏连，就可以蒸十分钟了。其实是不到的，六分钟多实际上就好了。
放在盒格子里，想吃的时候拿一个……
小九咬着一个青团，将下一笼放到锅上。
……
四月的第四天。
清明。
玉绫花魁，狄梓萱放下手中的书本，轻轻叹了口气。
清明时节，愁思断魂。
尤其是她这样子的，偏近于东方出生的人。曾经，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要随着父辈，去给先人上坟敬香。
总是为那个昏君安排祭祀的父亲，却最后落得斩首弃市的下场。连一座坟，一块碑都没有。
而父亲死的时候，她已经在教坊司中……
狄梓萱嘴巴轻轻一抿，觉得心中有些发堵。再拿起书，想看那么几页，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明明也是有趣的绘本。
今日已经安排了很多课，塞满了时间，但现在，月光渐明，那被压抑的情思却逐渐涌上心头。悲伤，却又无处发泄。
“静思人寰，一朝云起，影月无缈……”
狄梓萱手指慢慢拨动琴弦，唱着一首短歌，最终无奈地叹息。好了，睡……
窗外，传来了一种破空的声音。似是肉与骨的撞击，比起肉与肉的音符，不是沉闷，而是脆响。
呃……
好奇的狄梓萱颤颤巍巍地推开窗，就看到，玉绫的大姐姐，一直保护着大家的牧芊芊姐姐正抬手接下一名看似是公子，实则身段中隐隐有一种女子韵彩，如此少女的一拳。
两人都是强者，已经不是会被外物打扰的境地，也不是不去看外物，无法把握情况的境界。她们的某种直觉，都注意到了正惊讶的狄梓萱。
“七成？芊芊姐？”狄梓萱心底压抑的情感终于爆发了出来，“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
………
片刻之后，狄梓萱的房中。
“我已经跟这人说过，今日玉绫休息一天，她还要硬闯。这么晚了，对你名声不好。”扎着马尾的牧芊芊义正言辞地说道。甚至轻咬银牙，眼中燃着战意。
“我都说了，我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洛七成怒气再次上来。在狄梓萱的面前，她还是当年那个快意恩仇的将门虎妞。
“哼哼，谁都是这么说。清明还见客人，你知道这对于一位花魁姐姐的名声会有多么大的影响吗？”牧芊芊冷笑。本是情道，如何可以无情至此。虽然失了女子忠贞清名，却要有重情重义的艳名。
“呃，她真的是我朋友。”
狄梓萱愣愣地说道。她和洛七成这几个月来的交流，似乎都是见客，而不是见一个朋友。
而且她与她……即使是花魁，也俏脸一红，狄梓萱咳了一声，对面色凝固的牧芊芊再次说道“她确实是我朋友。”
“那还真是……”
“不打不相识？”洛七成把握住语气，就看到那位飒爽姐姐的笑容。
两人拳头碰了碰，“不打不相识。”哈哈一笑。
牧芊芊轻笑着要两人不要聊得太晚，走出了房间，剩下一对好友相对。
这样子，就蛮尴尬的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洛七成打了一架，身上有些女子芳冽如花的汗味……
“要泡澡吗？”狄梓萱问道。
浸在浴桶之中，四目相对。
虽然不是第一次一起泡了，但是还是……尤其是碰在一起的软肉，隔着水，更显得嫩滑，洛七成这个女流氓还好，狄梓萱不由红了脸。
“你怎么来了？今天可是清明。”狄梓萱姐姐轻轻擦着手臂，问道。
“随王拜祭太庙之后，回家祭了先人，就想起你了。”洛七成咬唇道。
“真没想到，君王之位最后落在了他的手上。”
洛七成叹息了一声，“你知道的，我说的是你。这些年来，都是我为他们上一柱香……你为什么不曾立牌祭奠呢？”
“早已入了轮回，何须……”
“祭奠先人，从不是为了逝者，只是为了自己。不求庇佑，是为正敬孝之心。”洛七成目光清澈地看着怀中的好友，帮她擦洗身子，说道。
狄梓萱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我又有什么脸面去为父母先祖敬香。”
“你终究还是……”
“好了好了，吃青团吧，清明的时候，就是要吃青团的，你要什么味道的？”狄梓萱擦拭着身上的水珠，披上一件衣服，笑嘻嘻地说道。
洛七成无奈叹了口气，嘴角勉强勾起笑容，“好。”
木盒子里，是置于格中的个个青团。
青翠的绿色，有着一种光彩，亮晶晶的，像是摸了油脂。
轻轻捏起，软糯的青团黏在盒子上，拉成了锥形，然后“噗咯”一声，轻轻一弹，一个小巧的青色团子落在狄梓萱掌心。
轻轻咬开，一股子艾草的清香便在嘴里慢慢溢开，像是流动的雾，静谧而无声。一点细碎的丝粒纠缠在那糯团之下，些许咸，些许甜，却和艾草的味道蛮是融洽。
是肉松啊。
没有肉松应有的那种沙沙的，会让喉咙不舒服的毛茸茸感，而是带着油脂，已然熨帖的沙软感觉。有着肉松的质感，却没有肉松的不快。
肉松的味道里，是一股带着油脂香的咸。是咸鸭蛋吧。那种腌制之后的油咸，带给了肉松更繁复的味道。
青色的咬口，内里，是一种带着莹润光泽的金黄。
可爱，而又诱惑。
再咬一口，此时的肉松咸蛋黄才占据了主体，却依旧掩不住那层艾草汁浸润的皮子的软糯。并不会粘牙，只是柔然地带给牙齿一种咀嚼团子的舒柔触感。
沙沙的内馅与那光洁的皮子形成了对差，不同的口感，不同的滋味交融在了一起，是青团的味道。
不是艾草汁团子，不是肉松拌咸蛋黄，而是肉松青团。
狄梓萱轻轻咬着手中的青团，想起了自己，想起了父母，想起了过去的先祖，终究是，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洛七成却伸出了手，“明年清明，我带你回去，给狄大人上香。”
“我……”狄梓萱嘴唇轻动，最终还是在她的目光下，慢慢地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