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173章—卤酿猪蹄
七月的一天。
花楼玉绫的小厨房里。
食神弟子、厨娘小九正在准备明天要用到的菜。七月是花街最热闹的时候，花街姐姐们却也不会忙得脚不沾地。
毕竟要参加的活动是早就订好了的，不少，但也不多。甚至有的姐姐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象征性地接受了诗会的邀约。
比如那位，知识的妖精，书本的妖精，花魁姐姐雨晨皎。
不过就算这样，小九也得准备其她姐姐的餐食以及明天要带出去的菜。
猪蹄，洗干净了。
作为猪身上没什么肉的一块地方，猪蹄的滋味就在于筋，在于啃咬骨头的快乐。那种咬筋的爽快，是比红烧肉还要香的一种享受。
猪蹄可以小火笃汤，可以红烧，红烧加一罐啤酒也别有风味。烤猪蹄、卤猪蹄，也是猪蹄的常见做法。
小九今天要做的，是猪蹄菜当中最复杂的一道。
酿猪蹄。
所谓酿，就是将肉馅塞到食材当中。猪蹄内有那么一根大鼓，当然是酿不进去的，所以要给猪蹄去骨。没错，猪蹄去骨。
其实大骨那里还是很简单的，一刀划在猪蹄上，然后慢慢剔下白色的脂肪与筋肉。比起鸡骨头那种得小心运刀的巧劲猪蹄大骨要轻松太多。
但鸡翅尖尖不需要去骨，猪蹄尖尖却需要。
这一步感觉上用尖刀会轻松一些，但小九不喜欢，因为尖刀刀感觉……一刀下去，手一块就扎破了。
扎破……其实没什么，猪蹄尖尖剁了，就那么一张皮子也能做，也好吃。但小九毕竟是师傅的弟子啊。看一眼自闭师傅，那样就太丢人了。
如在刀尖上跳舞，或者说刀子在猪蹄尖尖上跃动着曼妙的步伐，每一次扭转，都是一次美妙韵味的体现。
好。
小九松了一口气。
将手指套在蹄尖尖那里，像是布偶戏一样，开心地给自闭状态的师傅鞠了个躬。感谢师傅的指导。
无论是学做菜，还是就做菜，成功了一次，就可以成功无数次。厨艺不存在偶然，能够切得出来就是切得出来，只会有意外。
所以得小心翼翼。
九只猪蹄，没有一只破了的。
酿猪蹄的材料就不是肉馅了，而是肉片。这样才有在吃肉的感觉。这是一道重塑菜，就是将食材处理，再回到原本的样子。要有一种，哇，这不是猪蹄吗？这猪蹄竟然没有骨头啊，好神奇。
就是这种感觉。
选的是猪脖子那里的肉，这一块肉比起五花还要香，但肥了一些，也没有肥瘦相间的错落感。适合喜欢肥肉的人。
片肉不需要太薄，比起野鸡卷啦，肉干啦，酿猪蹄里塞的肉要厚实一些，也不是铺开的，而是就比扑克牌还要窄的一条，形似烧肉条。
拿料腌了一个小时，这个时候拿来酿猪蹄是正好的。
铺在猪蹄里面，一层一层，一层一层，一层肥肉，两层瘦肉，若是喜欢肥的，可以一比一，酿菜讲究的就是随意。
但酿猪蹄，确实难度很大。
猪蹄捏起来，看上去确实很有一副猪蹄原本的样子。但是染着腌料的酱油色，看上去……脏脏的。
但，脏脏包很好吃。裹的粽子也很好吃。登一下造完型一样很好看。
得用点里，皮子扣扣紧，然后……对，就跟包粽子似的，没有四只手、八只手的人类就只能用上嘴巴。
稻草像是飞速转动的线圈一样，绕在了猪蹄上。两根筷子夹在里面，作为定型。本来是要用一种河边的类似芦苇的茎叶的，但手边有稻草，其实也是一样的。
力道要重一些，这样子扎起来的猪蹄才不会松散。就跟猪头冻要拿重物压一压是一个道理。
到了这一步，剩下的就是卤煮了。
两个小时，感谢楼下大厨房主厨陆佳瑶姐姐提供的卤水，虽然是卤猪肉的，但能卤猪肉，为什么不能卤猪蹄呢？
丢进锅子里，小火慢慢卤上两个小时，拿出来，紧一下扎的稻草，再半小时，就可以摆外面冷着了。
凉了的卤酿猪蹄，切片之后淋一勺浓汁，完美。
小九伸了个懒腰。很期待明天的活动。
……
早知道就不来参加这个活动了。
花楼玉绫的雨晨皎姐姐跪坐着，两个大拇指在打架。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坐在烧烫了的铁板上一样。就是煎熬。
这倒不是到了饭点还不能品尝小九妹妹准备的美食，这样子的期待只会增加美食的美味程度。而是此刻，正在献曲的那个姑娘。
同为花魁的那名少女，自然有着甜美的脸庞，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几分妩媚，每一次微微抬头，那双眸子投来视线，就像是刚打开盖子的水果冻，泛着明媚而诱惑的光彩。
而且她年纪还小，正是青春艳丽的时候，雨晨皎这种千百岁的大妈完全不能比的。虽然知识的妖精没有年纪。
想起知识的妖精几个字，雨晨皎不由挺直了背，如同一道电流滑过。毕竟在那名少女的认知里，存在着一个叫作【识之妖精】的阴谋家。
没错，那名少女，名为单慈歌。就是与化名【识之妖精】的雨晨皎同属一个现在的超恶组织，高神结社的，【悲泣天命之少女】，单慈歌。
啊啊啊，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雨晨皎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尤其是主办宴会的那位少年抬手介绍她的时候。
那位是玉绫最富有文学气息，堪称智慧化身的存在，是花魁中的文学少女，知识的妖精，雨晨皎姑娘。
啊啊啊，她为什么要那么直接地将知识的妖精、书本的妖精作为自己的定位啊。虽然这确实是她种族的名称。但是同一个词汇用在不同的地方她也太不谨慎了。
毕竟过去的高神结社……雨晨皎叹了口气。
绝对不能被认出来，如果被认出来了，那就尽量遮掩过去。
这不是关乎雨晨皎的声名，而是攸关她的生命。此时的单慈歌依旧沉醉在现在的高神结社所宣扬的那些中二至极的思想之中，一旦两人现实里相认，那么接下去……
“雨晨皎姐姐，我们一起去毁灭世界吧。”
她绝对会这么说的。而且是登门拜访，将雨晨皎周围的一切搅得一团乱。
也会影响，雨晨皎将她拉回正途的步伐，的步骤，的计划。
所以一定要……这时候，琴音渐歇。不愧是花魁，虽然只是作为思索的伴奏，雨晨皎还是很喜欢那首曲子。
不一样的演绎方式，给了曲子不一样的生命力。
曲调，词句，就像是一粒种子，能够生长出怎样的枝干与芽芽，是演奏者的技艺的表现，是自我思索的映照。
同为琴艺行家的雨晨皎毫不客气地给予掌声，甚至想吟句诗歌助兴。
可惜被人抢先了。
雨晨皎看着站起身脸色谦虚而红的单慈歌，看着她投来的目光。眼神里，不知为何带着几分杀意……难道是她已经认出了雨晨皎，此刻压抑不住想要破坏的心情，觉得应该和雨晨皎里应内合，就在这里，制造一件惨案吗？
不不不。
雨晨皎思索着。
她的曲子还在之后……她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奴家听闻妹妹的一首曲子，有感而发，不知可否……”
没有谁会拒绝的，这样子的即兴，才是宴会的乐趣所在，一直就照着曲目表一首首演奏下去，那还叫宴会吗？那是音乐会，那是无聊的比赛。
“皎皎明月照我心忧，丝丝雨幕入我心扉。”
一名爱慕雨晨皎的公子不由叹道，他等得那么心焦，此刻还是有些类似于竞争的曲子，怎么能不欣喜。
雨晨皎看着手下的侍女摆好了她的琴，眸光还撇到了那边悄悄过来的小九妹妹，叹一口气，开始吧。
“人生安乐不知愁，非是富贵如浮云，清平喜乐长年是，但求心人乐歌谣。”
雨晨皎轻轻哼出一首像是街头小儿即兴之作的诗句，但这确实是这首曲子的绘词，这首，《清平乐、久是安年》。
琴音静静而漫漫，似是薄纱雾中，却听似是风卷廊下铃铛，起平安之音。没有任何繁杂的技巧，没有任何复杂的变调，就像是那首诗歌，没有任何难度。
却是传遍幻世的一首曲子。不因为他简单，只因为那份平淡的喜悦。
非听琴而乐，而是今年今日，平安而喜。
心中的愁绪似是慢慢抽走，今年今日那些平平淡淡的幸福浮上心头。只剩下一种平静而安谧的宁好。
雨晨皎按下最后一个音，眼角流下一点泪水，被认出来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宴会结束，众人还谈论着那首无有繁复，唯有真情的《清平乐》。曲终人散，不外如是。雨晨皎叹了口气，还是去尝尝小九妹妹做的……
一个身影就挡在了她面前，单慈歌。
“这位是单妹妹吧。”雨晨皎不能不认识她，毕竟她是过目不忘的知识的妖精。还好她一直很安静，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
“你果然不是她。”单慈歌笑了，似是嘲讽。
哈？雨晨皎歪了歪头。
单慈歌却继续说道，“虽然有同样的名字，但那位大人是不一样的。你连她的皮毛也比不上，那种无聊的曲调，那种无聊的曲调，下一次，我不会再输给你。”
雨晨皎自信点了点头，如同高傲的大姐姐，“好啊。”
单慈歌扭过头，转身就走了，她不由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不知为何，听到那首曲子，她的心，就那样的……痛。
身后的雨晨皎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样子……她可以去找小九妹妹～～～呀啊～～～不知道她会准备什么好吃的。
……
竟然是整个一只猪蹄？
但雨晨皎再一细看，就能注意到侧面的那些铺起来的肉片。她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曾经濒临失传的这道菜，酝扎猪蹄。
能够做这么一个猪蹄……
雨晨皎还没有看仔细那猪蹄的种种美好，小九就已经将猪蹄切成了片。仿佛一个螺旋，虽然肉只是平铺在其中，扎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让肉片翻滚着歪了位置，却又没有歪斜。
如同一朵扭曲的花，以肉为花瓣，绽开在猪蹄的肉皮之中。
一勺黑乎乎的卤料浇在上面，遮住了那如花的盘中景，却给原本淡色的酿猪蹄切片染上了一种优雅而深暗的色彩。
夹起来，酱汁还未低下一滴，就那么喂进了嘴里。这头一片，沾染了最多的料汁，这一口，是满满卤料的香。
柔韧的酿猪蹄片在嘴巴里经历了收缩与释放，饱满的弹性因着进嘴时的变形而将不轻不重的力道撞在了口中的软肉上。
嚼下。深深蕴入酿猪蹄片的味道，和煮过浓缩的卤汁味道是不同的。从肉块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漏出了鲜美，却又带着肉片的荤香，鲜美与荤香碰在一起，像是一种激烈的碰撞，在口中，爆发出如浪涛般的惊喜。
那外面沾的一层卤汁已经进了喉咙，残下来的一点香与一抹鲜就那样，在不经意的时候，扎入酿猪蹄片的肉中。
这份味道，再一次将原本显得无味的肉片中的滋味勾了出来，那若有若无的猪肉香，伴随着油脂的迸溅，在嘴巴里，化为了浓烈的鲜汁。
啊，咬到筋了。不好入味的筋带着些许平淡的卤香，在嘴巴里，更多的是给予牙齿的一种弹爽，而咀嚼着他，不经意间咬到的肥瘦肉片中，便慢慢渗出了肉的香。
被肉香包裹的筋，已经深深入味的皮与肉，在嘴巴里，这一小片酿猪蹄片，就像是一副浓妆艳抹的话，显得有些过于繁杂了。
却勾起了兴趣。
再来一片。
这一片上，没有多少料汁，有些遗憾而担忧地入口，却丝毫不需要担心，深深蕴入酿猪蹄中的卤味即使是没有酱汁的辅佐，依旧在口中释放着如丝般的咸鲜。
厚重的卤香早已与猪蹄融为了一体，经历了冷却，只差一个契机，入口，被嘴巴里的温度所温暖，里面的鲜美就一点点地渗了出来，在嘴巴里，涂抹着口中的软肉。
将那份味道，将鲜美与享受，刻在了脑子里。
小九妹妹的手艺～～～雨晨皎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再一次，伸出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