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你对你小师妹倒是妥帖。”沈长老叹气,“不去见人又做好事不留名,何苦?”
受伤也罢,连取药也要等迟鸢离开后再来拿,沈长老不理解。
在他看来,以他们二人的关系完全不至于如此避嫌。
谢揽厌低敛了眉眼,炉内红彤彤的丹火映着他雪似的脸,平添出几分濒死的绝色,他的嗓音像是冬日里飘摇的风,凌冽刺骨。
“多说无益,她能成才便已是最好。”
听到这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式发言,沈长老不由得的感到沉默了。
然而他没有资格批判他教育孩子的方式,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近日你体内的寒毒可还好?”
谢揽厌平静道:“尚可。”
“看来确实有疗效,”他的脸色不像强撑,沈长老满意地颔首:“只可惜月圆时分不太常见,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谢揽厌拜别了他,背影挺立,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沈长老目送青年静默地远去,好半晌,他才叹。
“人老了就是话多啊。”
“不知不觉间已经活了这么久了。”
炼丹房人迹罕至,看见这么些鲜活的小孩儿,沈长老总会不经意地被勾起他年轻的回忆。
那时候宗门也有这么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家伙,总是吵吵闹闹的说要看烟花。
数千数万个日月,弹指一挥间流过。
转眼又过几百年,尘归尘,土归土,当年的人参娃娃也变成了老人参。
“真是令人怀念啊。”他的眼珠混浊,内里仍残留着年轻的意气,但身体已经走向泥土的尽头。
忽的,点点滴滴拍打在屋檐旧青色的瓦楞上。
如石像般伫立已久的老者恍如从回忆中惊醒,他望着乌霾的天空,神色怔然,“哦,原来是下雨了。”
沈长老驼着背,慢吞吞的挪向房内,雾气朦胧中,他的背影格外寂寥。
与此同时,三只黑球齐齐趴在窗台前,对着外面的景象感慨,“圆圆,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啊!”语气满是惊奇。
虽然是前辈,它们却从来没有在万年的时光中好好感受过任何一次大雨。
迟鸢这样想着,将视线投向窗外。
它们并没有关窗,凉凉的雨丝时不时会跳到她的脸上。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无意间奏出一曲宁静的调子,迟鸢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
花花也懒洋洋地趴着,它评价:“感觉下雨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森森:“我比较喜欢阴天,刮很大的风,可以把人卷起来乱飞的那种。”
芝芝老实地问:“可是那样不会很危险吗?”
“呃…情调比较重要啦!”
听着三只团子的议论,迟鸢有些昏昏欲睡。
她耳边忽然回荡起一个模糊的声音。
“只有下雨天才最舒服吧,什么都不用担心,迟到也有理由说不。”
“圆圆?”花花唤她,却看见了怔愣的少女优美的侧脸,她的眉尖轻轻蹙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它又叫了她一次。
迟鸢忽然僵住,她心烦意乱的挥去脑中的乱象,闭着眼睛说:“我才不喜欢下雨天呢。”
三只黑球面面相觑。
这样悠闲的日子持续的并不长,很快,在迟鸢在尝试第三次夜袭时,沈长老的态度有了改变。
他说:“丫头,等你接受完灵力教学再看吧。”
迟鸢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不就是宗门招新之后吗。
*
九月十五日。
天气,晴。
每年一度的凤鸣宗弟子招新即将开始,乌泱泱的人头密布整个广场,像雷雨天乌压压天空的大片乌云。
负责整理与收集的弟子翻了一页纸。
其中,迟鸢的名字赫然在列。
是的,按着宗门的规矩,迟鸢也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参加这些试炼,才算是凤鸣宗的正式弟子。
八成以上的同门都是认识迟鸢的,发觉她的病好了,都觉得非常惊喜,也赞同她其实不去测试。
但大师兄说要公平,于是迟鸢就来了。
或许大部分人觉得谢揽厌无情,但迟鸢却没甚感觉,长兄如父,他已经给过她一个家。
招新的流程也没甚特别。
大概就是先测灵根,再测心性,最后根据前面的表现划分到内门或者外门。
自然,内门弟子会获得更好的资源,迟鸢低调的压了压额前的碎发,她会凭借自己的努力挤进其中。
广场实在有些吵嚷。她的前方忽然爆发出剧烈的声音。
迟鸢不由得抬眸。
原来是两个少年在争论。
不过他们二人的衣着打扮完全不相同,一个华丽高贵,一个衣衫褴褛,看起来并不像一家的兄弟。
迟鸢想挪开目光,无奈二人闹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
华衣少年骄矜,声音尖锐,极具穿透力。
“你想以上犯下吗?”
灰扑扑的少年抿着唇,厚重的头发遮住他的视线,单薄的背影抖了一下。
居然是主仆关系吗…
迟鸢有些惊讶的挑眉。
修真界并不盛行奴隶那套,也不追求生活质量。
在招新大典上,更是很少看到这样的组合。
修炼也要人陪吗?
看着那瘦弱少年沉默不语的样子,他实在过于唯唯诺诺,没有反抗的欲望,管了没准还会惹火上身,迟鸢不感兴趣的转移视线。
队伍小小的前进了一段,但也只是一段。
烈日当空,花花趴在迟鸢的肩头犯困。
没有长老镇山,大师兄闭关了,因此是作为镇派弟子的江望舒念着长篇大论的客套话,宣布仪式开始。
“…”迟鸢不忍直视的闭上眼睛。
花花像是清醒了,也许是因为之前思过崖的事情,它比之前敏锐了许多。“有人在看你。”
迟鸢缓慢地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
是另一个队伍的少年,水墨般的眸,还有天青色的雨伞。
“符珏?”
迟鸢的眼睛亮了,她很意外。
符珏看起来盯了她有一阵子,他冲着她弯唇,明明整个人的姿态都非常得体,不知为何,迟鸢从中窥出了一点狡黠。
不过她并不讨厌这点狡黠,相反,好像是有一点高兴的。
“原来师姐的以后再说是这个意思。”阳光下,迟鸢的眼睛闲适的眯起来,江湖那么大,她本来以为再也遇不到这个家伙了。
二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又安静的等待着测试。
之前说过,资质是能被灵器检测出来的,迟鸢还记得符珏是风灵根。
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议论声。
迟鸢迟缓的抬头,检测的灵器名为璇玑盘。
璇玑盘通体雪白透明,此刻却红光大作,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