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流化工厂的厂址上。
杨凯峰扫视过锦旗飘扬的活动现场,脸色严肃地问道:“江平涛,你和冯总那边联系过没有?你确定不会有问题吧?”
“肯定不会。”
江平涛满脸自信地说道:“我已经和冯总联系过,他向我再三保证不会出事的,说现场有他们邀请过来的记者,会为他们说话的。”
“只要没人故意寻衅滋事,这场破土动工的仪式就能顺顺利利地进行,他请您放心。”
“那就好!”
杨凯峰悬着的心悄然落地,略带几分感慨地说道:“老江啊,咱们能将冯总他们的项目拉到咱们县不容易,这件事虽然说有些困难,但只要咱们能办成,就都是有足够政绩的。”
“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我懂。”
江平涛立刻信誓旦旦地说道:“杨县,我很清楚这件事的意义,所以说您就放心吧,我会全力以赴,争取不出任何乱子的。”
“对了,赵山河那边派人盯着没有?”杨凯峰努了努嘴问道。
“盯着呢。”
江平涛点了点头,跟着有些犹豫地说道:“其实这边已经给赵山河发过邀请函的,却被他给拒绝了。我想他都拒绝了,那肯定是不会再来惹是生非了,您说是吧?”
“希望如此吧。”
杨凯峰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向前走去。
“走吧,那边杜县已经来了,咱们正好一起过去。”
“是!”
杜敬明的确出席了,其实他是不想要过来的,但架不住自己身份摆在那里,要是说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来的话,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直觉告诉他,今天这场破土动工大会上是肯定会闹出些动静的,他不来不合适。
等到他们都碰头后,便开始寒暄,然后便在冯雨泽的引领下,杜敬明他们来到了临时搭建的活动现场。
看着眼前的场面,杜敬明淡淡说道:“我呢今天就是代表县里来参加下你们的破土动工典礼,至于说到具体事情,都是由杨副县负责的。所以,冯总你有任何情况都可以和杨副县联系。”
“明白!”
冯雨泽看向杨凯峰微笑着说道:“杨副县,那咱们现在就开始?”
“好!”
杨凯峰点点头,冯雨泽这边就示意主持开始仪式。
随着一阵简单的开场白过后,就轮到了杨凯峰讲话。
原本这个讲话该杜敬明来的,但他拒绝了。这件事是杨凯峰负责的,那就由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杨凯峰则是天花乱坠地夸奖着洋流化工。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政和县的前途命运就都要靠洋流化工来保证了,没有洋流化工,整个政和县的经济就别想发展起来。
“所以我在这里代表咱们整个政和县,热烈地欢迎洋流化工前来投资建厂。”
说完,杨凯峰就带头开始鼓掌。
下面零零散散的也有人开始跟着鼓掌。
而就在这种鼓掌声中,冯雨泽走上前来,他站到了杨凯峰身边,笑容谦恭地说道:“杨副县,您刚才的话说得我都有些汗颜了,我们洋流化工之所以前来你们政和县投资建设,相中的就是你们营造出来的这个招商引资的环境。”
“您放心,有您刚才那番话在,我们是肯定会抓紧时间建厂投产的。”
“说的好。”
两人在主持台上一唱一和。
就在这种和谐至极的氛围中,忽然间从记者圈中站出来一个人,她脸色平静地看向前面,手中的话筒传出一种铿锵有力的声音。
“杨副县,我有话想要问,不知道能不能问?”
唰唰!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投射过来,在看到是谁站起来问话的时候,脸上全都露出惊讶表情。
随即,他们想到董思远之前说的话,一个个的就都恍然,然后迫不及待的看过来。
“你是?”
杨凯峰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是中州日报的记者夏婉。”夏婉自我介绍道。
中州日报?
杨凯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冯雨泽,心中想的是,冯雨泽果然是有钱人,这邀请来的记者分量都是不一样的。
我这边撑死了能请动的就只是汉东市的,可瞧瞧人家请来的都是省会日报的。
而且这个夏婉好像还是个挺出名的记者。
想到这些后,杨凯峰就微笑着说道:“当然,你问吧。”
“行,我想要问的是,贵县刚才说热烈欢迎洋流化工前来投资建设,那么你们知不知道洋流化工是一家污染性质的企业?”
夏婉脸色如初。
“知道。”
杨凯峰点点头,这件事是人尽皆知的,化工厂嘛,都是污染企业,这有什么好说的。他也不认为这样的问题,有什么需要遮掩的。
“知道的话,那你就应该很清楚,像是这样的企业最好是别引进,即便是引进,所谓的建厂地址也应该是远离县城的。可我所看到的是,你们非但是没有远离,反而是大张旗鼓地在县城中央建厂,这样做合适吗?”
夏婉的言辞开始锋利起来。
“这个记者怎么会这样问问题?难道说她不是冯雨泽安排过来的?而是过来找事的?”杨凯峰眉宇间浮现出一抹不解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冯雨泽。
冯雨泽微微摇摇头。
只是这么一个很不经意的动作,便已经够说明问题。这意思很简单,那就是这人是谁我不知道,她不是我邀请来的。
竟然是这样?
杨凯峰一下就释然,再看向夏婉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热情,语气也变得公式化起来。
“夏记者,你这话说得有些偏颇。有谁规定化工厂就必须建在城外的?再说我们化工厂又怎么了?”
“我们都是安装着环保设备呢,我们的所有环保流程都是有章可循的,都会经过咱们国家有关部门的审核通过的,你就算是不相信我们,难道说连国家职能部门都不相信吗?”
冯雨泽原本看到夏婉还是有些心动的,可看到她竟然这样针对自己,那还顾不顾的怜香惜玉,上来就是一阵毫不客气的硬怼。
“冯雨泽,你不要在这里偷换概念,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相信国家职能部门了,但就算是有职能部门的审核和监督,就是万事大吉的吗?我看不见得。”
夏婉挑起眉角,扫视全场后,语气突然高昂。
“你们洋流化工,天星造纸厂,帝火印染厂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是同流合污丧尽天良唯利是图的没良心企业。你们眼里压根就没有保护环境之说,你们所追求的就是金钱利润。只要是有钱挣,哪怕是洪水滔天你们都不会在乎。”
“我说的有错吗?”
这番话落地的瞬间,全场一片沸腾。
所有人都哗然。
不是吧?真的假的?夏婉怎么能这样公然指责洋流化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羞辱,而是面对面的宣战,是向洋流化工开炮。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分量还不算重,可偏偏这人是夏婉,是省内最有名气,最伸张正义的记者。
你说这事能是假的吗?
夏婉敢作假吗?
当这番话从夏婉嘴里脱口而出的时候,杜敬明稳坐钓鱼台,丝毫没有吃惊的意思。
杨凯峰却是脸色一沉。
冯雨泽三个人更是大吃一惊。
“夏记者,你是一个记者,你要知道一切要以事实说话的道理吧。”杨凯峰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
夏婉漫不经心的一笑,不着痕迹地说道:“我既然敢说,就敢为这番话负责,但杨副县我想要请教下你,假如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又怎么说?你是不是还非要一意孤行地引进他们三家,要一根筋到底地力挺三家有前科的污染企业?”
“这个……”
杨凯峰迟疑起来。
他现在是真的有些把握不住夏婉的意思,莫非她手里真的掌握着什么证据不成?可不对啊,这事摆明就是摆在明面上的,能有什么猫腻?
“冯总,你来解释解释吧。”
心中开始猜测的杨凯峰,也没有说像是最开始那样力挺,而是将事情又甩给了冯雨泽。
“好!”
冯雨泽理直气壮地向前迈出一步,声色俱厉的说道:“杨副县,我们既然敢来你们政和县投资,就是有着底气的,是不会说随随便便就被人拿捏住的。夏婉,你有什么话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你拿得出证据,我们无话可说。”
“可你要是说拿不出证据的话,我们就要告你诽谤,就要怀疑你是居心叵测的栽赃陷害,你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抹黑我们的形象,羞辱我们的名誉,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冯雨泽,你不用在这里危言耸听吓唬我,说到法律的话,我比你懂。”
夏婉讥诮地瞥视了一眼,然后面向着所有人,坦然镇定的从兜里拿出来一厚沓文件,让人发下去的同时,嘲讽的说道:“冯雨泽,梁开山,李蒙兴,你们三个真的是蛇鼠一窝的人渣败类,你们打着投资商的幌子,做的是投资的事情吗?”
“不是!”
“你们手里压根就没有资金!你们所谓的投资无非就是从各个地方套取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拿到地皮后,再从银行贷款为你们谋取私利。你们这纯粹就是空手套白狼,你们这就是典型的诈骗,你们都应该去坐牢的!”
“什么?还有这一说?”
“不是吧?政和县难道说不会审核他们的资格吗?随随便便的就拉进来投资?”
“这可是夏婉说的啊,你们再看看她拿出来的证据,这能作假吗?一桩桩一件件,只要稍微调查下就能知道真假。而其中只要有一起是假的,冯雨泽他们三个就是诈骗犯。”
“诈骗犯?天呢,这简直是对咱们政和县的羞辱。”
“这种诈骗犯都有人合作?”
……
全场沸腾。
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这事。
杜敬明扫视过手里的资料后,脸色阴沉的看向旁边,语气漠然的说道:“杨副县,就这事,你是不是应该给县里个说法?”
“我!”
杨凯峰也是傻眼了。
他不愿意相信这事是真的,可摆在眼前的证据就是这么直白,里面分别详细的记录着所有和冯雨泽他们有过合作的地方情况。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你让他如何能质疑?
冯雨泽三个人脸色阴晴不定的闪烁着。
怎么会这样?这事不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吗?为什么还能发生这样的意外事件?还有别人不清楚,他们却是心知肚明的,这些事情都是真事。
可问题是,这些真事怎么会被夏婉翻出来?
“冯雨泽,你的洋流化工在来政和县之前,分别在外省的绿洲,太和,羊巅三个县做过投资。但你是怎么投资的?你就是采取这种空手套白狼的形式投资的,最后厂子也没有建起来,你带着一笔套现的资金离开,直接将这三个县的很多人都给坑了。”
“帝火印染厂也是这样。”
“而李蒙兴你的天星造纸厂更是造孽,你通过私募基金的形式从很多人的手里借贷到资金,然后呢?你就直接宣布造纸厂破产倒闭,然后带着这些资金离开。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在对你们进行讨债,你们都被追的像是丧家之犬。”
“我就纳闷了,你们怎么还敢来政和县诈骗?”
“可笑的是,你们这种诈骗竟然在政和县还给通过了。那我就想要知道下,是你们太过聪明,还是说政和县的招商局太过愚蠢,竟然连最起码的审核都不去做?难道说招商局的人不清楚,真的要是说被你们办成这事,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吗?”
夏婉粉面含霜,言辞锋芒毕露。
全场大惊。
投资商!诈骗犯!
这可是天壤之别的两种身份,要是前者的话,就算是投资失败,那也是有情可原的。
可要是说是后者,那问题就大发了。
不但是要宣判冯雨泽他们的罪行,更是要对招商局的江平涛进行追责,要问问他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投资商?诈骗犯?”
江平涛这会儿也懵逼了。他呆如木鸡的坐在主席台下的椅子上,难以置信的看着夏婉,就像是看着一团极热的火焰,随时都能够将他烧成灰烬。
“不可能是真的,绝对是假的。”
江平涛猛地将手里的资料文件撕成碎片,霍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