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会来呢?”
温柔听见江游说这个,还笑了笑,仿佛是听见什么笑话,“温江海看着我长大的,我能不来吗?”
话倒是说得孝顺,挑不出毛病来,偏偏说这话时候的眼神那么冷。
那笑意根本不及她眼底。
江游表情一变,不知为何瞥开眼去。
他说,“你当真是来祭奠温江海的吗?”
温柔,你瞧瞧现在的你啊。
当初的你看见现在的你,一定会觉得陌生吧?
然而温柔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仅仅祭奠温江海,我还要祭奠自己。”
温家那个柔弱可欺的温柔已经死了。
温柔眼里对于温江海的怜悯是一丝都没有,甚至觉得他死了都不够解气。
江游多看了温柔几眼,没有说话,走进了里面灵堂,而后从旁人手里接过了香拜了拜,插在了一边。
最中央温江海的黑白照边上放满了花,比他的照片要鲜艳太多。
可是花也死了,人也死了。
也不知道现在这灵堂里送花的人群中,到底有几个是真心的呢?
还是因为温江海死了,碍于生前情面,都来走个过场呢?
江游走到一边看了温粲一眼,冷漠地说了一句,“节哀。”
温粲眼底有些微红,朝着江游看过去,“你居然也来了。”
“到底过去温江海算我半个岳父。”
江游表情不变,说话的速度也没有停顿,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又或者说是刻意忽略了温粲心底的挣扎和痛苦,“我也该来走个过场。”
原来如此。
温粲红着眼睛笑,“原来是念着过去和温柔夫妻一场的情分,来给温家的这个面子啊。”
那不然呢。
江游这四个字没说出口,只是转过身来和温粲对视。
他说,“温江海死了,温心坐牢了,温流又拿走了温家一些还存活的产业,你以后怎么办?”
温粲攥了攥手指,“你是来可怜我的么?”
“并不是。”
江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你一点不值得可怜。”
温粲笑,眼里全是嘲讽,“你可真伤人啊,江游。”
江游双手合十,看了看灵堂的天花板。
他动作那么虔诚,可是眼里满满的都是世俗和欲望。
温粲想,倘若当真老天有眼,江游这样的人,定然成不了仙。
那么他呢?
温粲痛苦地闭上眼睛。
难道他就可以了吗?
也许在这一场厮杀里,没有人是双手干净的,以至于最开始的温柔,现在手上也终是沾染上了血。
温粲重新睁开眼,发现面前的江游早已转身离开,他向来懒得遮掩,过来一趟也不过是换个人情,现在还完了人情,自然也懒得给如今大势已去的温家人什么面子。
倒是温家人还有几个上前讨好拍马屁,“哎呀江少,你今天来,真是太感动了。”
江游皱了皱眉,没说话,丢下了攀关系的人径直往外走,走到外面的时候,发现温柔依然站在那里,和温流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一点不像是来参加自己“父亲”的葬礼。
江游上前,问温柔,“你一点不难过吗?”
温柔笑意不减,“难过啊。”
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可以睁眼说瞎话,撒谎不打草稿的模样。
江游看了一眼温流,温流冲他摆摆手,“你进去打过招呼了?”
“嗯。”江游说,“日后你这些产业是打算出来单独干了么?”
“对的,正好我手头也有资源,把这些产业做大做强,不算难事。”
温流轻轻松松地两手一摊,“反正温家也完了,不如早点挣脱出来。现在这些产业归我了,我可以把它们经营得很好。”
他们两个真的做到了。
两个被温家驱逐出门的私生子私生女,真的把这样盛大一个温家给扳倒了。
江游在心里问自己,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想不出回答,江游只能说,“我估计你俩也不会进去,我送你俩回去吧。”
“没事,你送我姐就行,我等下要去和客户谈事情。”
温流摆摆手,像是可以给温柔和江游留出了单独相处的时间,还两只手各自推着他们二人往外走,“拜拜咯,合作愉快啊,姐姐。”
听见温流嘴巴里念出来的姐姐两个字,还真是讽刺呢。
温柔没说话,倒也没有推脱,她跟着江游走到了外面停车场,一路上两个人沉默无言,一直到温柔坐上副驾驶,江游看了她一眼,“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温柔没说话。
江游发动车子,“温柔,当初温心找人烧了你的房子这件事情,其实背后还有隐情。”
“有啊。”
温柔笑了,眼底的杀气根本藏不住,“还有你的母亲。”
曾红。
江游原本要发动的车子猛地熄火停在原地。
男人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微微攥紧了,他扭头看向温柔,“你……查到了?”
“嗯,原本查不到,不过昨天突然间就查到这个消息来源了,很奇怪。”
温柔眯起眼睛来,“包括温心找人抹黑我公司这个消息,也是突然被我查到了。虽然我很疑惑这些事情发生的时机,不过这也说明一件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完这话,温柔看向身边驾驶座上的江游,伸出细长的手指挑了挑他的下巴,极尽旖旎,“你想以我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待你的母亲呢,江游?”
这话语带着气声,若是没听清她的言语,定然是觉得她在调情。
可是江游听清楚了。
他从暧昧的背后听出了强烈的扭曲的恨意。
“所以啊,别着急送我回去。”
温柔的手从他的下巴往上勾,轻轻捏住他的耳垂拽了拽,像是在抚摸一条狗似的,“带我回你家,江游。”
带我回你家。
这话要是放在平日,那是江游求之不得的破镜重圆。
然而现在江游知道,他们两个已经不可能和好如初了。
温柔要他带他回家,是要去找他妈妈。
是要和曾红摊牌和算账。
江游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死死攥住了,男人抿唇。
“怎么。”
温柔眯起眼睛来看江游,“不敢?还是不舍得?”
江游咬牙,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过话,好像是宿敌一般。
江游设想过无数种和温柔交手的方式,却偏偏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她将来要报复的对象里,其中有一名就是他的母亲。
江游在自己家门口把车子停下,五年来终于再度将温柔带回自己家,可是这一次,根本不是什么甜蜜美好的复合。
男人坐在车上,拉住了温柔,“你对我妈有恨意,能不能,冲我来?”
“冲你来?”
温柔笑着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带,将领带绕在手背上转了一圈,恨不得用这条领带勒死她曾经最爱的男人,“你那一份还没受呢,哪来那么大的脸面让我冲你来啊?”
江游浑身一震。
说完这话,温柔下车,她穿着黑色的靴子大步往前走,直接就这么推开了江家老宅的门。
在里面炖汤的曾红还以为是自己儿子提前下班了,面上都是笑意地迎出来,就正好撞上了温柔也同样是笑意的脸。
中年贵妇人一惊,还以为是看错了,而后朝着门外张望,发现自己的儿子跟在温柔的身后姗姗来迟,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个女人!时隔五年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我们江家!”
曾红先声夺人,甚至还伸手推了一把温柔,企图将她推出去,岂料温柔一下子就捏住了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曾红用力甩开温柔的手,“你什么意思!上门来给我摆脸色的?温柔,你胆子真是大了!游儿,这个女人她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后悔药。”
温柔替江游回答了,还笑着看了曾红一眼,“炖汤呢?好香。”
曾红头一次见到这样淡定冷漠的温柔,后退一步站定了,召唤自己的儿子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
“温心被抓走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温柔也没有跟曾红多卖关子,她低头从自己的手拿包里拿出一张对折过的纸,直接垂直在了曾红的面前,“这上面是两笔转账记录,其中一笔是温心打款给那个纵火犯的,这个作为直接证据让温心被捕。那么剩下一笔,您猜猜,是谁呢?”
曾红猛地变了表情!
她伸手要去把纸张抢过来,却被温柔躲开了,女人这会儿笑得花枝乱颤,“呀,真是令我大吃一惊呢!曾红女士,竟然是您呀!当初要放火烧死我和江寒的,竟然是您和温心呀!真是好大的一步棋,一石二鸟呀!”
此话一出,惊得曾红脸色煞白!
“你胡说什么?这一笔转账能证明什么?温心被抓也没有把我供出来,说明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再说了江寒是谁?我根本不知道!”
“当初你一直在寻找你的丈夫,也就是江家老爷外面藏起来的那个私生子在哪,因为藏得太好,所以连江游都不知情。而你也是偶然得知所以一直想要趁着无人知晓就要了他的命……我只能说你们豪门真是杀人不见血啊,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温柔直接将那张纸抽在了曾红脸上,“做贵太太的好日子到头了曾红!你的儿子江游大抵都想不到自己的母亲能有如此歹毒吧!”
这句话出声落地的瞬间,曾红捂嘴尖叫了一声,而后去看自己的儿子,“不是这样的游儿,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你快把她赶出去!温柔估计疯了!她脑子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