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欢恨不得把鞋扔过去,骂道:“把他双目戳瞎,耳朵堵上,不就一劳永逸万事大吉了?就一棍子算什么?”
长孙焘一摇桨,乌篷小船的船头拐了个弯,伸手再那么一捞,虞清欢便被捞进了他怀里包住,船蓬遮得密不透风。
长孙焘低头,眸深似水,一片冷婺:“不要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别的人身上,哪怕一瞬也不行!”
“你真是霸道!”虞清欢嗔了他一句。
霸道得,她十分欢喜。
正因为属于他的时光短暂,所以他才舍不得浪费一丁点儿。
正因为属于他的时光短暂,所以他才在自己犯了差点送了命的错误时,连句责备都不肯花时间说。
正因为他时间短暂,所以他明明有更多重要的事要交代,但他却把所有的时间用来逗自己笑。
这个肯给自己一切的男人,她怎么不欢喜?
靠在他的腿上,感受那只属于自己的温度,鼻端全是他的气息,真好闻,能不能一直闻下去?
董实震惊:“杨叔叔,楚姐姐和草草哥哥在做什么呀?”
杨迁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但……你这小子是不是偏心,为什么叫他们哥哥姐姐,却叫本大爷叔叔!”
董实疑惑:“你都自称本大爷,是我把你叫得年轻了呀!父亲说过,遇到年长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要降一辈来叫,除非他们真的很年轻,就像楚姐姐,我就没降她辈分。”
杨迁凶神恶煞地瞪着董实:“本大爷可没他们善良,小心本大爷把你丢进江里淹死!”
董实捂住嘴巴,笑了:“杨叔叔你不会,你要在楚姐姐面前保持形象,不会做那么缺德的事情。”
杨迁面色一沉:“董小子,不管你都知道些什么,都不许说出去,否则我端了你董家!”
董实面色也变得郑重,又回到了那老成的模样:“父亲说过,知恩不报非君子,楚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董实就算是被天打雷劈五马分尸,我也不会出卖楚姐姐。”
杨迁若有所思:“看来昨夜事情闹大了。昨夜都发生了什么,老实交代,否则本大爷就告诉草草,说你喜欢楚姑娘!”
董实面如死灰:“我只是个孩子!”
杨迁继续唬他:“草草也只是个孩子。”
董实一想到草草要是觉得他抢楚姐姐,那……董实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又吞了口唾沫,毒辣的太阳照下来,他硬是如坠冰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抱着手冷静了好半天,他这才道:“楚姐姐的性格,肯定是不愿意说的,尽管她施恩于人不求回报,但我却想让大家都知道她的好。”
“昨夜我们遇到一伙很强的人,楚姐姐为了救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她说用她的命,换我手中的种子,如果我能逃出来,要把种子交给你……”
“杨叔叔,我是个孩子,昨晚那种情况我无能为力,只能躲着当被楚姐姐保护的懦夫,我也不敢拿命去拼,因为我还有自己的亲姐姐等着我去救,所以我心安理得地让她保护了,在她把生的机会给我时,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杨叔叔,我不是个好人,但我念着楚姐姐的好,等我们到扬州,我就把种子全都交给你们,我的姐姐我会去救,倒是你们可以不用再为我的事情费神了。”
杨迁放下桨,拍了拍董实的脑袋:“你小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有诚心把种子交出来,直接告诉本大爷种子在哪即可,还要去什么扬州!”
董实拳头攥得紧紧的,最后,他才道:“没有你们,我到不了扬州。很自私对吧?这个时候我还想着借你们的力量,保护我到扬州。”
杨迁望着这个才六岁大的孩子,默了默,道:“为了重要的人,自私一点没关系,但别昧着良心。人活一世,准则可以没有圣人言那么高,但别丢了人性。人之所以区别于兽,是因为人性,一旦你突破了那层防线,便再也算不得人了。董实,你父母是粮商,给你取名为‘实’,想必也希望你结成硕果吧,别辜负了你父母的期望。”
董实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好半响,他才道:“我晓得了,楚姐姐说过,我要好好长大,做个男子汉。我不明白男子汉的定义是什么,但我知道,不能主动去害人,这是姐姐教我的,也是所有与我亲近的人教给我的。杨叔叔,谢谢你!”
四人顺流而下,只用半日的时间,便要到达徐州的淮陵城。
日暮薄碎,一层一层的涌上来,将群山染成灰绿。西边的天际挂着一轮夕阳,由金黄到红色,缓缓沉下,只余一抹霞光。
夜幕完全拉下,还是由董实与虞清欢一组先行入城,他们三人随后进去。
杨迁带众人进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客栈,对了几句暗号后,便直接被带进了天字号房间。
饿了一整日,小二端来饭食,几人不顾仪态狼吞虎咽,就连满口礼仪的三梦,都顶着一大个包吃得飞快。
街上灯火通明,摊贩遍地,摆售各种新颖有趣的小玩意儿。
因为风声较紧,饭后几人也没出去闲逛。
虞清欢给长孙焘换了药,两人靠在客栈的栏杆上数星星。
南方的天暖得快,春日的气息已经很浓了,几株梨花开得正盛,白清如雪,冷香幽幽,风一吹如雪飘落,美不胜收。
“昭华,伤口还痛吗?”
长孙焘握起她的手,摊开手心吹了吹:“不痛了,只是心疼你。”
虞清欢任他握着:“心疼什么?我?我好好儿的,活生生的在你面前呀!”
长孙焘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虽然我觉得很荒诞,但我的清醒似乎和你有关,好像每次你做了一些善事,我都能恢复神智,你看我这一整日都没有变回草草,你是受了多大的罪,才换得我这一日的清明?所以我心疼你,晏晏。”
虞清欢顺势靠进他的怀里,双足晃来晃去:“我以为,我们不必说这些。”
长孙焘被她晃得一个不稳,险些向后倒下,稳住身形时,顺手把她捞进怀里:“这才一日,可是嫌我腻了?”
虞清欢点头:“是有些腻了,但说这个能赶跑你么?”
长孙焘斩钉截铁:“自是不能的,你若跑,我便追,总要缠得你毫无反抗之力,最后把一生都输给我。”
虞清欢搂住他的腰:“早就输给了,再输下辈子也没了。”
长孙焘道:“那正好,你的下辈子我也要了。”
虞清欢的目光,随着他望向夜空,那里星河璀璨,好像全都倒流进了他的眼里,最后,虞清欢轻声问他:“要留下来,等六月水患解决了再离开,是吗?”
长孙焘有些难以启齿:“晏晏,我……”
虞清欢连忙打断他:“昭华,我知你心,不必解释。你肯定在想,不立即南下寻找解药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但在你心里,天下苍生总是要摆在重要的位置的,要是你就这么走了,只怕会心有不安。我怎么舍得你带着愧疚和自责活着,自然是要留下来的,等问题一解决,我们便离开。”
长孙焘叹息一声,把她搂得更紧了:“我是有多幸运,才能遇到你。”
虞清欢把玩着他的手指,睫毛轻轻颤动:“我会按原定计划,去解决董实的问题,然后跟他换种子,如果草草一直没回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