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运起身穿过林满六所在的位置,最后停在了那名老者面前。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了你们表面蛰伏...暗地里联系了多少个部族?”
“大人!关外不像关内,若是不及时站队...我这一支吐斯又能延续多久?又能有多少人可以回到香波山?”
“所以今日就是让你来选的,是觉得依附那个焚骨三山之主,还是老老实实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按兵不动?
这样的提议,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光是老者听了有些发懵,就连林满六也是有些不解。
已经知道了焚骨三山有意拉拢漠北各处部族,而今灵运给出的条件只是让这一支吐斯族当做无事发生。
灵运低头看了一眼那只金耳,抬脚就将其踹飞。
“以玄天军应对他们,还用不着你们自己这些老弱病残...”
“大人说的是...打按照大人的意思,可是要我们与之假意合作,以此骗取得对方信任,进而迷惑对方收服了吐斯一族。”
“脑子还不算太笨,待到太平时...搬回去吧!或者到时候要借道南下,返回香波山也不是不行!”
“可是大人...那香波山不是...”
“那老头前些时日出来了,整个西蕃雪山都安全了!”
“谢过大人!”
赞普激动得浑身颤抖,身子又是一缩,比之先前跪的更低了。
“对了,那些个皮肉生意...还是别做了吧,让这些个男的自己寻些活干,弄得这西南角乌烟瘴气的...”
“谨遵大人号令,往后再也不敢了!”
“走了!”
灵运转身就走,路过林满六几人时,与他们使了使眼色后,便率先跨出宅院大门。
先前一直候在边上的聂赤,确认灵运、林满六一行人走远,立刻回身看向他们的赞普。
“赞普,当真要听信那人言语?那赤戈王开出的条件,对我族裨益更大啊...”
老者并没有立即出声回应,反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了一枚紫色药丸,很快就推入自己的口中。
他整个人靠在躺椅上开始怪异的蠕动,其脸上也开始泛起一抹兴奋之色。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从其两股之间传出。
“既然他自傲至极,只需要我们不要有些小动作...我们照办便是,可等到两边战事一起,咱们夹在中间总是要捞些油水的...”
“赞普的意思,先前只是缓兵之计?我等依旧可以暗中联系...”
“收!你知我知便可,需要如何行事你照旧便是。”
“那...那些圈禁起来的中原‘鸽子’,可还要继续放出去?还有各家中的生意可要继续...毕竟也是一笔还算可观的收入。”
“先停一些时日吧,等人走了再说...山高皇帝远的,总不能整个漠北都能被他一手遮天吧?”
“属下明白!稍后便去安排妥当!”
......
林满六等人走出了一段距离后,一路上话语极少的苏弋影看向了灵运。
“灵运大人,若只是商议些已有安排的事物,何必捎带上我们?”
“哎呀,苏先生心中有疑虑,稍后就会为苏先生解惑的了!”
灵运言语完毕,转头看向了林满六。
“林少侠可有什么发现啊?还是跟苏先生一样不知今日来此的目的啊?”
林满六答非所问道:“你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
“自然是御牛化及开出来的条件,以及一些谁都信不过的‘大饼’咯!”
“那为了你们的谋划,今日受困于此的人救还是不救?”
此话一出,苏弋影顿时醍醐灌顶。
灵运来此的目的,不止是向那位赞普套话,还有找寻那些失足女子。
先前在主道大街上的女子,是被这里抛出去的引子,仅凭一人定然不能遍及整座赤阳关,所以在这腌臜之地,定还有其他的受害之人。
灵运出言道:“出于往后布局,不救可避免打草惊蛇...但即便救了又怎么样,无非是提前断了一条暗线而已!”
苏弋影抱拳回应出声:“灵运大人之魄力,吾辈敬仰!”
林满六往后退了两步,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处院落后方,在那个位置摆放满了草垛和木柴,多半是储备过冬用具的地方。
灵运出言问道:“林少侠为何会猜那里?”
林满六回头扫了一眼原先的宅院,然后再次看向那处草垛。
“那处宅院地势、层楼皆是最高,在其二楼理应可以监视整片西南角,其余屋舍所都依照赤阳关街道而建,但却有意挤占道路,将入口至宅院处营造得进易退难。”
“这些与那处草垛有何关联?”
苏弋影回忆起此处布局,确实与林满六的说法一样,但想不明白这些跟圈禁失足之人有何关联。
林满六朝苏弋影笑了笑,很快就继续出言解释。
“苏先生,就是因为其他屋舍都因那间宅院而变,唯独那处存放草垛的地方没有变化,自然显得极其怪异!”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此细想不如实际看看,林少侠走着?”
灵运摆出一个请的手势,以此让林满六带路前行。
月寒枝看着街道两侧的屋舍,但凡他们经过都会听到窗门关闭的声响。
很显然,他们在不受这里的吐斯族人待见,同时也在被吐斯族人监视着。
“我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去救人,怕是到了的时候,那里就已经围满了人了。”
“月姑娘,在下不是已经跟那什么赞普商议完了嘛,让他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算会有人拦着,他也会老老实实地装不知道的。”
仿佛正如灵运说的那般,等他们到了草垛位置后,在这里空无一人。
要是有奇怪的地方,便是有那么一条刻意清理出来的道路,而道路的尽头是一处简易马棚。
林满六几人靠近马棚之后,发现马棚的地面上有一个已经打开了的地窖入口。
有人提前来过?
还是有人等着他们来?
苏弋影开口出声:“先前苏某都未能助力一二,这地窖便交由苏某前去一探究竟吧。”
面对苏弋影的提议,林满六和灵运几乎同时开口。
他们异口同声道:“不用。”
前者紧盯地窖,后者转身看向了一处草垛。
地下有动静,地上也有。
灵运一手负后,一手以拳指向草垛。
“地窖之中的交给林少侠,草垛之后的就交给在下了。”
“好!”
说罢,林满六解下夏鸣蝉后,对着地窖入口方向便是一砸。
地裂之声随即响起,从那地窖入口处也随之传来了一阵阵呜咽、哭泣的声音。
灵运在夏鸣蝉挥砸的那一瞬间,也有了动作。
他身形一息之前还在原地,可一息过后竟已冲到了草垛之前。
只见灵运握拳之手先是向后一收,随后便是一拳朝着草垛方向猛然递出。
在其身前的草垛并未当场炸裂,就在其他人疑惑之际,灵运稍稍挪了挪身子。
一个巨大的窟窿,就突兀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方才灵运的拳意之盛,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实打实感受到的,其中感受最深者...当属藏匿于草垛后的女子。
女子原本挂于耳垂的饰品早已不见,左半边的头发此刻也显得十分凌乱。
她眼神呆滞地看了看自己脚步,那是耳饰被震碎、散落在地后化作的齑粉。
“刚刚那一顿,味道如何?”
“十分...美味...妾身这么多年...都未品尝过那般美味...至极...”
女子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原官话,言语间不忘去舔舐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回味着刚刚街上的那一顿饱餐。
“你也配当人?”
灵运反之,用吐斯族言语反问了回去。
面对灵运的讥讽,这位自称“达日”的女子从草垛后方走了出来,她脸上没有一丝怒意。
“大人...妾身自然不是人...大人想怎么用便怎么用...只要...”
达日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肩头的衣物往下扯了扯,身姿比之初见时也要妩媚更多。
灵运对于眼前之人的魅惑,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林少侠,来一剑!”
达日还没反应过来灵运是何用意,一道碧绿剑光就从灵运右肩位置穿过,下一瞬就从达日的另一只耳垂下方穿过,最后刺入了她身后的院墙之中。
这一刻,达日再也没了刚刚的镇定。
双脚顿时发软,整个人也随之瘫倒在地,再一次像街道初见时那般模样...惊慌失措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克服了这些才对...
我已经不是人了...那他们呢?!
达日颤抖的双手不停在自己嘴上抹过,此刻的她好像从嘴上抹下一些血迹,用那个畜生的血来告诉自己,自己已经不在怯懦,自己已经能重拾“达日”之名了。
可无论她如何动作,干涸的血迹又怎么能重新回到她手上呢?
灵运双手笼袖,最后蹲坐在达日的身前。
他双眼微眯,像极了一只雪白狐狸。
“你想死嘛?”
“不...不想!大人我想活命...这条命往后都是你的...怎么个活法都可以!”
“去寻一把刀常备在身,等到有人传信给你的时候,你就去将那赞普杀了,事成之后你就是这一支吐斯族的新赞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