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窗帘动了一下,小阳台上有个高大挺拔的人影忽闪忽显,旁边还有萤火虫一般细微的光芒,那是烟卷燃烧的光亮。
沈云曦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正要出言指责他怎么能在她卧室阳台里吸烟,就见那人影熄灭烟卷,拨开窗帘,走到了床前。
伴随着笼罩下来的高大身影,还有男人低沉而喑哑的一句话:“又做噩梦了?”
说话间,他同时伸手抚摸上她的脸蛋。
沈云曦嘴巴动了动,下唇恰好就在他指尖上摩挲了两下,男人手僵了一下,随即又问:“做什么噩梦了?”
他说着话就在床边坐了下来,手仍旧没有撤离,食指沿着她的唇线慢慢滑动,滑过她的下颌,又到她的耳垂,最后沿着耳后到了她的脖子。
那里已经被汗水浸湿透了。
江离感受着掌心下鲜活的脉搏跳动,想起刚刚她在噩梦里紧紧掐着自己脖子的动作。
什么样的噩梦,会让她掐上自己的脖子呢,像自杀一样的动作。
他瞥到的第一眼,生平第一次愣在了原地。
他们“和好”的这些日子以来,他自以为又一次看到了她的嬉笑怒骂,真实而鲜妍,今晚借着苍茫夜色,他好像无意中觑见了她掩藏在那张嬉笑怒骂面具之下的另一种模样。
噩梦里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男人左右来回抚摸的动作其实没有什么情涩意味,反而温柔的滴水,好似她多么宝贵。
但是这滴水的温柔让沈云曦全身都僵住了,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她有时有种很奇异而准确的直觉——能从江离轻微细节的动作里判断出他的心情。
比如此刻,她能感觉到周身气场很压抑,甚至叫她不敢轻举妄动。
卧室里的灯关着,只有外间五颜六色的光亮穿过阳台依稀投射进一些。
沈云曦屏气凝神的与他无声对峙,好半晌,她咽了咽喉咙,说:“把灯打开,我想喝水。”
“可以。”男人真的挪开了手。
沈云曦愣了一下,她以为江离一旦莫名其妙的情绪上来,少爷脾气也会跟着浮现肯定不会轻易答应她的。
“不过有个要求。”男人又说。
就知道不会这么好说话……沈云曦撑着手下床,还是自给自足来的靠谱。
下一秒,腰上一紧,男人拦腰紧紧抱住了她,下巴就搁在她头顶,声音低低沉沉,好像比平常多了几分邪气:“告诉我,梦见什么了?又是车祸吗?”
沈云曦本来无意多说,他偏要问……
沈云曦偏过脸来看他,杏眸在黑夜里熠熠闪光,“我的人生里,秋晚生死不明和那场车祸是最难熬的两个时刻。”
那场车祸……她恨着夏宁安、恨着江新雨,日复一日,可是所谓的恨不能改变现实,也无法削弱她的对俞小虞的愧疚、以及对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的心痛。
愧疚和心痛交杂,凝成噩梦,每一场噩梦都像是提醒,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事,也像是惩罚,折磨的她永远难以释怀。
还有江离……在她心里,她给他的身份是帮凶。
可是这样静谧平和的夜晚,她就被这个帮凶拥在怀里。
沈云曦挽起唇角,审视着男人在黑暗里愈发棱角分明的轮廓,轻声细语的哂笑:“我的噩梦是你妹妹给的,江总,你却在我从梦魇中醒来之后,对我嘘寒问暖……是不是很可笑?”
“当然了,最可笑的还是我。义无反顾离婚的是我,恬不知耻爬回你的床的还是我。”
她望着他,不闪不避,江离清晰看见,她眼底是不容错辩的厌恶和恨意。
而那厌恶和恨意究竟是针对他的,还是针对她自己的,江离一时也辨别不明。
他呼吸一沉,心脏好像塌陷了一块,连与她再多对视一会儿都有些艰难。
他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轻拍着她瘦削的背,轻柔的声音像哄孩子。
“我知道你恨我,讨厌我,回来我身边也并非心甘情愿……我都知道,你不必多加陈述以便提醒我、或者是提醒你自己。”
沈云曦的背脊在他掌心下一瞬间绷到了极致,他恍若没察觉,揽她在怀里,缱绻柔和的安抚她。
他越是这样温柔,沈云曦就越是觉得心头憋闷,狠狠一口咬上他肩膀。
他哼都没哼一声,抱紧她,“多咬几口或者咬重点,你会不会就不那么讨厌我了?”
“你想得美!”
沈云曦嗓音模糊,微凉的手不知何时攀住他小臂,男人感受着她手心微低的温度,眉头一皱,捧住她的脸,把她压进了毛巾被里,“乖,睡觉吧,我陪着你。”
沈云曦侧过身子,脸埋进枕头里,低声呜咽,“谁让你陪……不要你陪,也不准你再随便出入我家!”
男人胡乱的点头嗯着,仿佛一并都答应了下来,然而事实上,那些柔情低语,不过是暗夜的片刻流光。
她回到他身边,他怎么会再一次允许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