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答案,什么叫我脸上全写着呢?
“窝囊废,你可知我为什么将你投入这彼岸河,为什么又独自霸占这具身体?”
河岸上邪灵的苍老声音透着某种悲凉和绝望,潜在河面下的我全身犹如针扎般难受,我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明明我该恨邪灵的,但此时听到她快要死亡了,我的心里只有难过和不舍。
为什么会不舍呢?
这种莫名的情绪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无从探究,只知自己整个人如同被寒冷的冰块紧紧包裹住,动弹不得。
“我给你讲个故事。其实在被封印的两万年间,我并不是一个人,有一个人同样一直守在我身边,虽说他只是为了怕我冲破封印,但你能明白那种长久的寂寞中,有一个人陪伴在身边的滋味吗?”
“我觉得你说得好像是牢头。”
我淡淡的道。
“……”
河岸上长久没有传来邪灵苍老的声音,但我感觉似有一双目光正恶狠狠瞪着我,我抿抿嘴,不用想,此时邪灵的眼珠子一定瞪圆了。
一直被一双目光紧紧盯着的感觉不太好受,我抬手抹了把脸,然后干笑了两声,“好了,你继续民。”
“若不是我现在身体虚弱不能下彼岸河,不然有你好看的!”
邪灵终于再次开口,我轻轻吐了吐舌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此时邪灵与我的态度便如是好久不见的老朋友般,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热感。
这么怪异的态度让我久久不能回过味来。
难不成又是我误会邪灵了?
“萧莜白曾经为了能够封印住我,取下他魂魄的一角化作他的样子守在我身边,为的是怕我冲破封印。”
正在我愣神之际,头顶传来邪灵苍老而缓慢的讲述,我静下心,潜在河面下静静地听她讲述。
原来解除封印对于邪灵来说并不是好事,封印的解除,致使那抹残魄消失,陪伴了她几万年的影子就这样不见了,难怪那段时间她总是要强占我的身体控制权,想要杀掉萧莜白。
“你是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在那无数个痛苦的日子里,即使他就站在那里,瞪着我,我的心里都是安慰的。”
“我有时甚至会想,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直被封印下去吧,我们两个就一直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直相安无事的待下去。但天不随人愿,你们还是解开了我的封印,让我出来。而萧莜白也收回了他魂魄的一角。那个人就这样消失了,我曾试图在萧莜白身上找他的影子,只可惜,他们终归是不一样的,就像我与你,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但我们就是不一样的。”
“只可惜有些傻瓜分不清你跟我。”
我适时插了句酸酸的话,萧莜白这个傻瓜,不仅认不出我,还挖了我的眼睛,就只是因为我的目光让他讨厌!
“呵呵,原本我也是被他挖你眼睛的事吓到了,但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挖你的眼睛了。”
听到邪灵苍老的笑声,还带有咳嗽,我眉头有些微皱,“你这还有多久的时间?”
“咳咳,关心我还是关心你的身体?”
听到邪灵还有心思打趣我,应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吧。
“这个诅咒后遗症萧莜白是知道的,因为鬼帝在将仙后送回仙宅时,便将这个后遗症告诉了仙帝,鬼帝说只当给仙帝一个警告。鬼帝的醋劲实在是大,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竟然还记得季晓月曾经说爱慕仙帝的事。而这个诅咒后遗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只要让我这个邪灵心甘情愿替你去死,你便不会有事。”
“什么!”
我猛地怔住,邪灵霸占我的身体只是为了替我受那诅咒后遗症,怎么可能,她不是一直不待见我狠不得我死吗?而且还总是“窝囊废”“窝囊废”的叫着我,现如今她又突然说,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替我去死!
“你在开玩笑是吗?”
我捏紧拳头,微仰起脸,水流缓缓从我的脸上游荡,我轻轻吸了口气,小心翼翼道:“根本就没有什么诅咒后遗症,你只是想来让我自责才说这些话的吧。”
“让你自责?窝囊废,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罢了。这么多年你因为眼睛失明的事没少哭吧?我只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该将一些真相告诉你了。”
“什么真相?”
我紧张地攥着拳头,全身绷紧。
“我让萧莜白娶我为妻,直到我死后,他才能将这一切告诉你,不然我是不会心甘情愿替你死的,所以这就是他一直认不出你的原因,他不是分辨不出你我,而是不能。而我呢,我正好可以借着这十几年的光阴好好看着萧莜白的脸,假装他是那个人。但现在发现越来越难了,不是一个人就是不是一个人,即使长得再像,也不会是一个人。他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邪灵苍老的声音透着丝沙哑和痛苦的嗓音,我抿抿唇,叹了一口气,萧莜白魂魄一角变出来的幻影也只是一道幻影而已,他是随主人控制的,萧莜白让他消失,他当然会消失啊。
“邪灵,你可以让萧莜白再将他变出来啊。”
既然是魂魄一角所变,那找只要找魂魄的主人,让他再变一个就行了啊。
“可再变出来的那个不是陪我几万年的那个,我又何苦这样欺骗自己呢?”
“那你非要萧莜白娶你就不是自已欺骗自己了?”
“……”
邪灵没有说话,又沉默了下来,我轻轻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的心里也乱得不行,没想到这一切又是一场局,唯独只瞒我一个人的局。
萧莜白总是在背后为我铺好了一切路,而我也无法反抗的按着他为我铺好的路走下去,但总是这样被人瞒着一切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心绪总是不能平静,猜忌也越来越重。
为什么萧莜白就不能跟我商量啊!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爱瞒着我呢!
“窝囊废,等我死了,萧莜白就会把你接出彼岸河。他已经为你在一处世外之地建造了一处木屋,他说以前你就总想要跟他隐居在一处世外桃源,无人打扰。等我死了,你就能如愿了。”
邪灵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我听着有些担心,“邪灵,你还好吧?你还有多少时间?”
“……”
“你还在吗?”
突然的静默让我有些不安,她不会是昏了过去吧?
“她死了。”
水中一只冰凉的手搭在我的手腕上,我猛地转过头,不敢置信道:“萧莜白,真的是你?”
“嗯。”
一只手抚过眼睛,眼睛有些充盈,瞬时有光线刺入眼睛,我抬手轻轻揉了揉发疼的眼睛,然后缓缓睁开,看向身前,“你……”
我能看见了,站在我面前的真的是萧莜白。
“这么多年带我出来的恶鬼就是你?”
“本君答应了邪灵,不能让你知道这些,但本君又想陪在你身边,所以只能暂时让你看不见,这样本君既不违备邪灵的承诺,又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腾地向后游去,“为什么什么都瞒我,这样的事情难道不能告诉我吗?”
“告诉你,你会配合吗”
“萧莜白你总是这样为我做决定,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一个成年人!我都活了这上万年了,我难道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吗?你总是设计一个又一个局让我按着你的剧本走,却从不问我一声,我愿意不愿意。”
“本君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便想要天心长姐代替我受天罚,为了我好,便让邪灵替我去死!萧莜白难道只有我是人吗?她们都不是爹生父母养的吗?你让她们替我做那些事,我就真的会开心,会感激你救了我吗?”
“那是她们自愿的。”
萧莜白微微撇开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心揪成一团,什么叫她们是自愿的!
“萧莜白我明白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我,为了我能够好好活着,但是这样依靠别人的死换来的活,让我心里难受!”
“季小凡,你不要犯傻好吗?本君是不会亏了她们的。这个邪灵虽然死了,但本君会给她跟本君那角残魄一段情,这个算是报答她救你命恩。如若她没有做过救鬼后命的这件事,本君有何理由帮她?季小凡,你要明白,她是邪灵,即使她不替你死,本君也不会容许她活在这个世上的。”
“给他们一段情?”
“是的。等会本君便会让人着手去办。”
“……”
生气感瞬间就静了下来,刚才有滔天的怒火,只凭这一句承诺,瞬间荡然无存。邪灵求得不过就是这段情罢了。
“好了,本君接你回去。小红薯想你了。”
“红薯?”
我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刚把手交到萧莜白伸来的手上,蓦地一顿,“等等,我能先见下老朋友再离开吗?”
萧莜白脸色一黑,黑色的眸子沉沉地看着我,“你想出墙?”
“什么也墙?”
这彼岸河里明明都是水啊?
“红杏!”
萧莜白冷着张脸哼了一声。
我猛地反应过来,唉呀,这十几年他一直陪在我身边,铁定知道了小蔡喜欢我的事,我搓搓手,紧张地低着头,“怎么可能!我可是一直严厉拒绝他呢!”
“哦!有吗?本君为何觉得你反倒很享受!若不是本君天天把你带出去,你狠不得跟他绑在一起呢!”
他这是说那段时间小蔡为了防止我再被恶鬼带走,而将一根绳绑在我跟他的手腕上的事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总是神出鬼没的,他们担心我有危险,所以才想出那个办法,虽然最后也没起到作用。”
“哼!”
萧莜白冷冷地瞪了我一眼,“本君陪你一起去会会他们!”
“啊!不行!你会吓坏……啊,你身上霸气太重,他们都是小小恶鬼,会被你身上的霸气吓得抬不起头!”
在萧莜白吃人的目光下,我生生将话说得婉转。
“本君可以尽量低调点。”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不是你低不低调的事,你身为地府的鬼君,再低调也会把他们吓得半死好不好?
“疯女人你去哪儿了!”
刚到老大地盘,小蔡便朝着我游来,我看到萧莜白脸色铁青,蓦地向旁边一躲,干笑一声,“呵呵。”
“啊?你的眼睛好了?”
小蔡激动地停在那里,双目大睁看着我的眼睛,“怎么好的?”
“呵呵。”
我还是干笑,萧莜白身上的冰冷气息快要把我冻死了。
“这个男人是谁!”
开心过后,小蔡才冷着脸看向萧莜白,我急得冲他使眼色,让他态度好些。
而他或许是误会了,我越是给他使眼色,他说话却越难听,“他就是那个缩头乌龟对吧!终于有脸出来了!”
“唉呀!小蔡,老大白媚他们了!”
我见萧莜白垂在身侧的手拳头越握越紧,立刻一把握住萧莜白的拳头,然后扭头冲小蔡笑,“我要跟他离开了。”
“离开?你要去哪儿!疯女人,你了解这个男人吗!你才跟他待了十几年,就要跟他走!”
小蔡立刻炸了,猛地上前便要将我拖过去,我吓得刚想要让他住手,萧莜白的胳膊比我更快的朝小蔡一抡,然后不出意外地小蔡被抡出好远。
“萧莜白,他没恶意的,你、你下手可不可以轻一点?”
“本君讨厌别的男人碰你!”
萧莜白侧过脸,冷冷一撇嘴角。
我顿时哑口无言,唉,一遇上萧莜白,我便十分没有低气,从来都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好了,赶紧打完招呼,红薯正在寝殿等你呢。”
“嗯。”
“小凡发生什么事了?”
我抬头,看到老大白媚正一左一右将小蔡架着游了过来,看到小蔡那虚弱的样子,刚才萧莜白下手一定很重,我有些怨念地撇了一眼萧莜白,怎么能下那么重的手啊!
但萧莜白的目光冷冷扫向我,我立刻收回视线,摆出笑脸迎向老大白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白媚没得到我的回答,再次问了一声。
我轻轻扯了扯嘴角,眼睛瞥了瞥萧莜白,“我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