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
满朝文武位列两厢,豫国公蓝玉与首辅周史伯各自站在文武百官最前方。
龙椅上的元明帝萎靡不振,时不时的掩口打着哈欠。
一位文官讲述着某地山匪作乱百姓不堪其扰,城内守军如何胆小畏战龟缩一隅,县令大人如何不辞辛劳整天布施米粥,接连一月不曾合眼。
借机抨击武将一脉,早已成为文官一方的共识。
周史伯微阖双目,没听见一样巍然不动,仿佛在神游天外。
蓝玉听不下去了,怒道:
“那县令布施一月,粮从何处来!别告诉老夫区区小镇官仓,装着足够百姓吃上一月的存粮!”
既然有山匪作乱,整个镇子肯定遭了灾,若有官家开仓放粮,势必引来哄抢,哪怕家里有粮食的也会去蹭上一口。
有免费的,谁还吃自己的。
那文官据理力争道:
“想来是镇上大户人家共同出的粮食!协助官府赈济灾民!况且镇子上百姓人数本就不多,吃一月稀饭而已,不算稀奇!”
武将队伍里有人插话道:“一碗一个米粒也叫稀饭,管够了吃。”
此言引起一众武将们哄堂大笑。
那文官的脸面端不住了,喝道:
“本官亲自去巡查过!至少有半碗是饭,半碗是水,一百多人吃到撑!”
蓝玉眯起眼睛,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漏洞,质问道:
“一百多个百姓?一座小镇,再小也得几百户人家,怎么只剩下一百多人了,难道一户人家连一个活人也没有么!”
“这……”文官脸色变换,一时无法回答。
“说!镇子里的百姓都去哪了!”蓝玉往前一踏步,高声喝问。
老国公的气势,是从战场里厮杀出来的,那文官一时被震慑,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更加无言以对。
元明帝打了个哈欠,对大殿里的争执习以为常,只要文武不合,他就乐见其成。
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句轻飘飘的声音。
“镇子里的百姓,都去当山匪了。”
这句话如同旱地惊雷,不仅文官们心惊肉跳,武将们也脸色齐变。
龙椅上的元明帝面露不喜。
他的臣民可以挨饿,可以受苦,可以沿街乞讨,可以变卖妻儿,唯独不可以造反当山匪。
哪怕明知那小镇的确有问题,也没人敢当着皇帝的面捅出真相。
一道道目光朝后方望去,最终汇聚在一名身穿蟒袍、眉清目秀,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笑意的少年身上。
“寒水侯!他怎么上朝了!”
“寒水侯不是被关进天牢了么?”
“早出来了,人家现在惹不得,剑宫第一人呐。”
大殿里一阵窃窃私语。
元明帝一听是云缺,神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整个大燕国,要说这位皇帝最厌恶的,就是云缺。
那寒水侯的屈辱封号,还是他亲自给改的。
蓝云看到云缺立刻暗道糟糕,在心里埋怨云缺怎么不打招呼就上朝。
看到寒水侯,皇帝肯定要恼火。
周史伯的眉头动了动,睁开眼,不再是神游的状态,心里已经开始思索之后如何替云缺解围。
寒水侯上朝,没事儿都得惹出点事来。
大殿侧前方,唯一在大朝会上有坐位的国师也朝着云缺这边面无表情的望了一眼。
见是云缺,立刻有言官疯狗一样冲上去问罪。
“寒水侯云缺不服管教,天牢重地说闯就闯!置王法……”
刚说出半句,那言官就在云缺的一瞥之下怔在原地,眼前发黑,被凛冽的剑意所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臣有要事启奏!”
云缺高声道:“臣状告国师草菅人命,犯下累累恶行,实乃十恶不赦!”
云缺一张嘴就状告国师,听得满朝文武齐齐打了个寒颤。
那可是国师啊!
当今圣上面前的大红人!
每次大朝会只有国师状告别人的份儿,何时有人敢对国师不敬!
不理睬旁人目光,云缺继续道:
“国师仗着缥缈阁有先斩后奏之权,枉杀齐王一家三百余口,夺铜矿两座,此事人证犹在。”
说罢云缺朝殿外一招手,道:“带进来。”
蹬蹬蹬一道人影扑进大殿,一头跪倒,凄凉道:
“陛下!臣女冤枉!”
一见此人,在场很多人神色骤变。
“平阳郡主!”
“庆王反叛,全家伏诛,怎么她没死!”
群臣议论纷纷。
一月前,庆王私谋造反,被缥缈阁当场诛杀,这件事引起不小轰动,其中豫国公还差点被牵连,说是收了庆王不少好处。
据说皇帝事后大发雷霆,在后宫砍了不少妃子泄愤。
元明帝一见到平阳郡主,神色立刻变得不太自在了,如坐针毡。
云缺始终观察着皇帝的表情与举止。
他可不像其他臣子不敢目视君王,由此云缺几乎能断定,缥缈阁诛杀庆王一家,皇帝早就知情。
为了天子剑,龙椅上的帝王已经六亲不认了,自家兄弟也能随意杀戮。
早知道元明帝是昏君,如今所见,连昏君都不如,简直是国师的傀儡!
平阳郡主哭诉着自家冤屈,赌咒发誓庆王绝无反意。
况且整个庆王府只有百多名护卫,就这么点人,说造反鬼都不信。
元明帝时而捻胡须,时而挠眉毛,显得焦躁不安。
“陛下!国师残害忠良,枉造杀孽!”
等平阳郡主哭诉完毕,云缺抬手指向国师,道:“魏墨城,你可知罪!”
文武百官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这种抄家灭族的大案,谁也不敢牵扯半分。
就连那些疯狗般的言官也全都老实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一语不发,木头人一样。
魏墨城渐渐咧开嘴,微笑道:
“寒水侯莫要血口喷人,说我残害忠良,你可有证据,一个郡主可不够。”
“你要证据是吧,好,本侯今天就拿给你看!”
云缺再次朝着皇帝说道:“陛下,臣状告国师勾结蛮族,于缥缈阁内暗藏蛮族高手,意图不轨!”
这下不仅文武百官傻了,连皇帝的眼神都对国师生出一丝戒心。
诛杀庆王一家,是因为庆王霸占着铜矿不交,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目的是打造天子剑。
可若是勾结蛮族,皇帝再傻也不能放任不管。
魏墨城听得哈哈大笑,道:
“寒水侯莫非犯了癫病,缥缈阁里怎么可能藏有蛮族奸细。”
“若非证据确凿,本侯岂能上朝告你!此人就在缥缈阁内,国师可敢让我搜查。”云缺用出了激将法。
“好!”魏墨城眯着眼道:“如果缥缈阁里没有蛮族奸细,侯爷该当如何呢。”
“任你处置。”云缺道。
两人在金銮殿上来了场对赌。
有魏墨城点头首肯,云缺亲自带着一众武将闯进缥缈阁,一通搜查之下,果然从海棠的储物袋里找到了证据。
当看到蛊师令牌的那一刻,封锁缥缈阁的冯要金终于放心下来。
功劳到手!
经过多位将军验证,确定蛊师令牌为蛮人之物,还是蛮族中高层才能拥有的令牌。
海棠被锁了起来,由冯要金亲自押入天牢,关在一间有阵法封印的牢房,等待三司会审。
揪出蛮族奸细,云缺道:
“缥缈阁成了蛮族据点,图谋不轨,国师还有何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魏墨城身上。
尤其武将一方,蓝玉等人甚至在摩拳擦掌,打算当庭缉拿国师。
缥缈阁是国师的缥缈阁,海棠又是国师的得力干将,蛊师令牌一出,勾结蛮族的罪名牢牢扣在魏墨城脑袋上。
“臣有罪。”
魏墨城缓缓起身,朝皇帝躬身一礼,道:
“臣近年来专心督造天子剑,日夜忙碌,一时不察,才让下属中出了些宵小之辈,请陛下责罚。”
国师居然认罪,这一点出乎众人预料。
不过云缺目光一沉。
丢车保帅!
国师的手段果然够狠,对自己人一样毫不留情,舍弃了海棠这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