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在城中停留一个月,祈福仪式会如约开始。若是城主有什么想法,可随时召见我。”
蓝枳垂着眼帘,声音缓慢动听。在她面前的是年轻的城主。他安静地打量着眼前秀丽纤细的女子。
“城主?”
蓝枳久久未得到回应,不由得抬起眼眸,明净安宁的双眸隔空望向对面的男子。
城主坐姿随意,懒散地笑了。
“都说采女族的族长美貌过人,是藏在深谷中的幽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语气狎昵,蓝枳却如同没听见,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陶眠以族长随从的身份,守在蓝枳的身边。他听到城主对徒弟出言不逊,反而露出不适的神情。
“如果城主没有其他的事,我这便离开了。”
蓝枳也不管城主高不高兴,转身要走。
“族长留步。”
城主忽而叫住了蓝枳。
蓝枳现在是背对着他,他绕到对方面前,歪着头。
“你待在那个贫穷又逼仄的地方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来到本王这城中,还有点乐子。”
“蓝家人从不考虑离开采女寨,这是祖训,我不能违背先祖的命令。”
蓝枳不卑不亢地回答。
“那就难办了啊。本王实话告诉你,我对你的祈福仪式并无多大兴趣,至少比起对你本人的兴趣差远了。”
“我收了报酬,就要完成祈福。仅此而已。”
蓝枳还是那个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位尊贵的城主是个任性的人。见蓝枳不顺从他的心意,就要用武力强行扣住她。
在他的侍卫一拥而上时,一道身影护在了蓝枳的面前。
是陶眠。
陶眠拔剑横在身前,把那些凶恶的侍卫都挡在外面。
他隔着人群看向城主。
“城主,蓝家族长此番是要为王城带来福祉的。你也不想好事成坏事,祈福变送葬吧?”
城主看着眼前的少年,和在他身后静默回视的少女。
他嘴角下撇,仿佛忽然对手中的玩具失去乐趣。
“走吧,别让我再见到你们,看了心烦。”
陶眠保护着蓝枳,向后退了几步,最后二人从大殿撤离。
他们从长长的台阶走下来,蓝枳稍微落后几步,忽而短促地笑了一声。
走在她前面的陶眠回头。
“还笑,差一点就出不来了。”
蓝枳用手捂了下嘴巴,眼睛弯弯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你刚才说的……很有气势。”
“我没开玩笑。那个流氓城主要是敢把我们扣下,我直接把他的头拧下来。”
陶眠做了个凶狠的表情,蓝枳笑着点头。
“我看也行。”
陶眠放够了狠话还觉得不过瘾,又撺掇自家徒弟卷钱跑路。
“蓝枳,你看,反正那城主说不想见到我们。要不……我们直接一走了之?”
“这可不行,”蓝枳在这件事上面异常有原则,“他愿意得祈福,不愿意也得做。我收了银两的,不能言而无信。”
总之这个祈福仪式,就算城主不乐意,蓝枳也要硬做。
理由是,不能损害他们采女一族的好名声。
他徒弟是个犟脾气。
“那我们早点启程?反正这城主对祈福不感兴趣。”
“也不用,”蓝枳忽而露出有点狡黠的神情,“我和他说按天收取报酬。我们在这里多停留一天,就多一天的钱。”
“还能这样?”
陶眠的眼睛也亮起来。
“我和他定的是一个月,但我其实没什么好准备的。这几天我们可以在城中逛逛。”
蓝枳和陶眠商量,陶眠点头。
“那当然好。城里这么热闹,估计最近是有什么庆典。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陶眠不愧是三界最爱凑热闹和最能瞎溜达的,哪里有乐子哪里有他。
他们在城中的落脚地点是一处装潢精致的别院,城主虽然变态但还算有良心。蓝枳把随行的族人安顿下来后,就带着族中常跟着她的一个小姑娘,还有陶眠一起,来到街上闲逛。
陶眠给小姑娘买了一只糖人,又递给蓝枳另外一只。
“我不用……”
“拿着,小孩子都有份。”
最后他给自己买了第三只。
蓝枳转着糖人的木棍,露出浅淡笑容,烛火映在她眼底,星星点点。
他们逛了很久,到后来,陶眠发现,蓝枳在时不时地抬头张望,像在找什么人。。
“怎么了?”
陶眠问。
“没事……”
“蓝枳?”
“我……看看北笙是不是在这里。”
楚北笙这几天总是不见人影,蓝枳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陶眠差点忘了楚北笙这个晦气的家伙。蓝枳这么一提,他一拍脑门。这人现在应该是和那个更晦气的蓝橘在一起呢。
“蓝枳,”陶眠也顾不得许多,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徒弟再受一遍折磨,他要把蓝橘的事情告诉她,“你听我说,这次回到族中,你就不要带楚北笙了。”
“嗯?这是为何?”
蓝枳困惑地歪头望着少年,少年抓耳挠腮。
“你一定要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其实有一个妹妹,她也是蓝家的女儿,但是你的母亲把她放逐了!她将来会把你害得很惨。楚北笙也是个叛徒!他和蓝枳联手,把你放逐出族,还把你钉在棺材里,让你和一个死老头成亲……”
蓝枳的神情逐渐茫然,事实上她只听见少年最前面的那句相信他说的话,后面他说什么,就完全听不到了,只能看见他在手舞足蹈。
见蓝枳的表情不对,陶眠也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出了某些问题。这应该是梦境在修正他的行为,该发生的事,终究会发生。
陶眠不肯轻易放弃,他也不逛街了,拉着蓝枳回到宅子,用笔写字、画图,用各种方式要告诉她,她将要面临的一切。
但是蓝枳怔怔地坐在那里,望着他,轻摇着头。
她听不到任何一句话,也看不懂他的任何一种表达。
陶眠无力地松开手掌,沾了墨的毛笔从指尖滑落,摔在宣纸上,洇湿一滩。
“百里?”
蓝枳察觉到他的沮丧,反过来安慰他。
“百里,你不要难过。”
陶眠忽而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或许曾经,就在同样的月圆之夜,程百里在极力地阻止蓝枳和楚北笙完婚,而那时蓝枳还不解他的心意。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陶眠感觉到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力,突然升起了巨大的悲恸和苦涩。原来这就是程百里的症结所在,原来他一直在为没有拦住蓝枳,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入死局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