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夜眼角的余光紧盯着慕容坚,生怕错过他微弱的变化。
不在南月?难道是在北夷?!
慕容坚虽是武将,但脑子并不糊涂,君如夜一句话瞬间让他有所猜测,就连一旁默不作声的慕容娉婷,也意识到了什么。
“是……那位吗?”许久,慕容坚艰难开口。
“是。”
一个惊天霹雳,震得慕容坚久久不能回神。
他们慕容家三代沙场浴血,三代马革裹尸,他们一族为北夷呕心沥血,到头来,居然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慕容坚赤心一片冰凉,不由开始疑惑,这样的北夷值得他们愿意守护吗?
“岂有此理!”
一声娇喝伴着桌子碎裂声响起,慕容坚和君如夜循声望去,只见先前一声不吭的慕容娉婷满脸怒容,身侧的桌子已经被劈成几块散落在地。
“娉婷。”
见自家女儿失礼,慕容坚无奈,沉声唤了一声,示意她注意场合。
“别忘了,你是个女儿家。”
慕容娉婷:……
皇帝都欺到家门口了,她爹还惦记着自己的行为举止,她又不是那些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小姐。
那些柔柔弱弱的大家千金捻针绣帕的时候,她已经拎起长剑斩杀敌寇。
这没得比。
“爹,人家都欺上门了,你还有闲工夫操心这些个小事?”慕容娉婷翻了个白眼,瞥了自家父亲一眼。
慕容坚语塞。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愧疚自己没有把女儿教成一个大家闺秀,反而花样年华就让她满手血腥。
说起来,都是他这个做爹的不称职。
可慕容家到了他这一代,膝下就慕容娉婷这么一个女儿,他不可能一直陪着她,哪天他不在了,没点武艺傍身,受了欺负怎么办。
哪曾想,一步错步步错,学了武艺的女儿一发不可收拾,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再加上她修炼天赋极高,就这么去了天府学院,战场上也越发的干脆利落,他这个老父亲真是又骄傲又无奈。
骄傲的是虎父无犬女,她能扛起慕容家的责任,无奈的是他愧对早逝的夫人,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女子,希望女儿是个才貌双全的淑女。
想来,她是会怨自己的吧,百年之后他再见到她,定是会埋怨自己的吧。
短短瞬息,慕容坚脑中早已百转千回,明晃晃在二人面前走了神。
慕容娉婷只一眼就知道他神游天外在想些什么,尴尬不已。
这还有客人在呢,她这个不靠谱的父亲就不能分分场合。
慕容娉婷真想掩面离去,好想不认识此人。
“爹!”她阴恻恻地开口,一股冷意直愣愣地飞向慕容坚。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慕容坚浑身一个哆嗦,瞬间回神,正好对上慕容娉婷愠怒的目光,咧嘴一笑,试图蒙混过去。
见他傻不愣登的模样,慕容娉婷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摄政王还在呢!”
慕容坚堪堪回神,满是尴尬,他们明明在谈如此严肃之事,自己居然当众走神,难怪闺女会生气。
他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迅速回到正事。
“王爷此行是想要末将如何配合?”
司空如轩的如意算盘摄政王尽在掌握之中,但他还是义无反顾来到南境,想必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一介莽夫,没有文官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挑明。
“慕容将军快人快语,本王也不兜圈子,我想知道,将军忠的是司空如轩,还是北夷?”
话已出口,慕容坚沉默不言,一边的慕容娉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爹,事已至此,你不会打算听之任之吧?!”
“臭丫头,在你心里,你爹我难不成已经窝囊到如此地步了?!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愚忠,笑话!”
慕容坚一声冷笑,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如此模样,君如夜已经明白慕容坚的态度,不由赞叹,“慕容将军好气魄。”
“王爷见笑,我慕容家忠的是北夷,而非坐在高位上为非作歹的昏君。”
“既如此,本王也不藏着掖着,此次南境之祸正是司空如轩勾结南月丞相引起的,条件是南境三城割地为南月国土。”
“什么!”
“什么!”
慕容坚和慕容娉婷骇然失色,是如何也想不到内情居然会是如此的不堪入目。
“狗皇帝竟然敢通敌卖国,不配为北夷之主。”慕容娉婷怒不可遏。
“这要是让司空家的祖宗们知晓,自家有这么个不肖子孙,还不得气得掀了棺材盖!”慕容坚火冒三丈。
父女二人义愤填膺,君如夜心中一松,他来之前还在担心慕容坚会如同孙北一般,原是自己多虑了。
“说起来,此次祸事的起因还是本王,司空如轩想借南月的手除掉本王这个阻碍,军中定然有所动作。”
慕容坚和慕容娉婷的目光齐刷刷落到君如夜身上,见他不良于行的模样,二人面面相觑。
“你体内的毒莫不是皇帝做的?”慕容坚开口试探。
君如夜的英姿在军中可谓是传得神乎其神,不少将士扼腕叹息此子昙花一现,他这突如其来的毒,想来必然不简单。
当初,那毒是在战场上所中,应当是军营里的人动的手脚。
看来,他得好好清查清查军中将士,尽快将多出来的耳目给一网打尽。
君如夜颔首。
这毒着实来得蹊跷,这么多年他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中的招,思细级恐,司空如轩背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
可中毒的这五年,司空如轩的行为完全不像是有高人指点的模样,否则怎会落到通敌卖国的地步。
他应该知道,此事一经纰漏,他这个龙椅是坐到头了。
不过现在,就算司空如轩的龙椅还没坐到头,他君如夜也会亲手把他拉下来!
“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打算?”慕容娉婷适时转移话锋,将逐渐跑远的正事拉了回来。
她爹已经和南月白胜雪达成交易,他们也不好主动出击。
“南月丞相此次出兵不是南月新皇的用意,两国交战,百姓最是无辜,既然白胜雪有意示好,我们也不必扰乱现在的局势。”
“难道我们什么也不做?等着白胜雪清除内忧?”慕容娉婷眉头紧锁。
“眼下时日充足,可以清除干净那些人的耳目。”君如夜一本正色望向慕容坚,“慕容将军,可愿与本王清君侧。”
闻言,父女二人久久不语,满脸凝重。
他们十分清楚所谓的清君侧实际上是将皇帝赶下台,他们若是应了,慕容一族的清誉,将会毁于一旦。
可若是不应,他们慕容一族怕是也会不得善终。
君如夜心知他们担忧的是什么,缓缓开口,“司空如轩已经不是一个明主,既然慕容家忠的是北夷,只要是个明君,又何乐而不为。”
“王爷可有十成把握?”慕容坚并没有松口,十分冷静。
慕容家的清誉,他不会容许有任何的污点,若是令家族蒙羞,他无颜面见慕容家的列祖列宗。
“十成。”君如夜信誓旦旦。
“好!末将愿跟着王爷干这一笔!”慕容坚一拍桌子,气若洪钟。
慕容娉婷眼眸微闪,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司空如轩都已经这般对慕容家,这口气不能不出。
商议完后,慕容娉婷领着君如夜到了客房,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子,绿意盎然。
“王爷好生休息。”丢下这么一句话后,慕容娉婷潇洒离去。
另一边,白胜雪马不停蹄赶往南月,为防引起骚动,她易了容,佯装成普通百姓踏进了陵川城。
陵川城的街道一如往昔热闹,但空中飘着的满是压抑,白胜雪眼眸低垂。
想来皇宫中的变故已经让百姓意识到出了大事。
白胜雪在悦来客栈要了间上房,一整日都没有出门,就连吃食都是让店小二将饭菜端到房中食用。
入夜,晚风习习,卷起一片枯叶飘荡落入空空荡荡的街道。
白胜雪打开窗户,如鬼魅般悄然来到秦王府不远处的拐角处。
寒家兄妹先行回到南月,第一时间肯定是回秦王府,她首要任务就是找到寒家兄妹。
但看到秦王府门前这么多的御林军,白胜雪便明白他们并未在府中,要么被擒,要么就是躲了起来暗中行事。
但愿不是被关贤那老贼给抓到了。
脑中不由回想起林候说过秦王夫妇被困皇宫,如今她两眼一抹黑,只能夜探皇宫。
白胜雪自双亲逝世后便居住在皇宫,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没人比她更熟悉,要躲过宫中的兵,轻而易举。
深思熟虑后,白胜雪转身,趁着夜色直奔皇宫而去。
庄严宏伟的皇宫在黑幕下黯然失色,似是在悲泣这些日子以来所受到的种种不公。
白胜雪轻车熟路翻越宫墙,凭借着对皇宫的熟悉一次次躲过巡逻的士兵,悄无声息到过一座又一座宫殿,依旧一无所获。
皇宫戒备更加森严,宛若如临大敌,行色匆匆的侍卫让白胜雪一头雾水。
毋庸置疑,皇宫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具体为何,她无法得知。
蓦然,一道抱怨的男音飘入白胜雪的耳中,她循声而去,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侍卫提着灯笼缓缓行走。
“老兄,你说都这么多天了,这刺客早跑了,就算掘地三尺,我们也寻不到啊。”
“慎言!”低声呵斥响起,“大人物的事岂是你我这等小人物能议论的,不要小命了!”
“我知错了,多谢老兄提醒。”
刺客?!
寥寥数言白胜雪便知他们要找的刺客就是寒家兄妹,看来他们兄妹是躲起来了。
确定寒家兄妹性命无虞,白胜雪没有打草惊蛇,悄无声息回到悦来客栈。
该怎么联系到寒家兄妹呢?
白胜雪头疼不已,当初他们并没有定下一个会和的地点,这下好了,杳无踪迹。
寂静的夜,辗转难眠的人睁眼望了一整夜的床顶,满脑子都是如何得知寒家兄妹的消息。
天已大亮,白胜雪起身,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