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是苦海,注定一去不复还。
卢悦虽然一直在写往生经,想得却是世上最俗的事。
她与阴尊的较量才刚刚开始,眼睛瞎了,回复的希望,这一次被她无限期的往后算着,尤其是这之前,她得先保证阴尊不能醒过来,否则……,三千城哪怕是铜墙铁壁,也一定不能拦住发了狠的阴尊。
她得让他在沉睡中,一直地沉睡下去。
所以,慈航斋她肯定是要去的,但飞渊……
这日,吃过早膳,飞渊拉着她在浮屠峰中走走的时候,卢悦终于开口,“飞渊,你走吧!”
走?
到哪去?
飞渊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弄懵了。
“你每天这样陪我不是事。”
卢悦知道,她要耗费的时间,可能不是百年几百年,这样困住应该在天上自由飞翔的人,与当年让他困在一个石室自幽,其实分别不大,“我要去慈航斋了,拂梧师父可能不欢迎你。”
“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她同意带我去。”
“可是……我不想同意。”
什么?
飞渊连忙望向她,想在她不能视物的眼睛中,看到情绪。
“坠山老祖的事,你不要管了吗?”卢悦微垂了眼睛。
“他在有去无回海,”飞渊从口里苦到心里,老祖的事,他怎么能不管,“我……暂时进不了。”
“阴尊现在应该在似睡似醒之间。”想到那天突然腾起的海浪,卢悦的眉头拧了拧,“所以,我不能浪费时间,你更不能。”
飞渊张了张嘴巴,一瞬间从心里苦到了嘴里,又漫延至全身。
他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我不想走。”他很认真地看着她,“在慈航斋我也可以修炼的。”
“你不能。”
卢悦扯了扯嘴角,那天她情绪固然失控,可面前的人又何尝不是,他们兜兜转转地,一直在一个圈上晃。
功德修士阴尊不会放过,鲲鹏神兽,阴尊同样不会放过。
“飞渊,你很明白的,你不能好好修炼。”
卢悦的声音很低,“你放心,我会有人照顾的,一会儿,你与我一起去见流烟仙子,三千城当年给你换了很多合用的荒兽妖丹。你拿着它们去……”
“我不!”飞渊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好的,我陪着你,哪都不去了。”
“……”
哪都不去,一起死吗?
卢悦沉默了好一会,“五十年,或者二十年十年,你都去一趟慈航斋,我也放下写经的事,我们一起出门玩一个月。飞渊,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你也得好好活着。相比于这点时间,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寿元呢。”
成了仙,她的寿元是以万计的,现在才过几年?
“我们不做赔本的生意好不好?”
卢悦拽不回自己的手,干脆往他身上靠了靠,“我现在至少有五万年的寿元呢,以后,还会更多更多。”
真的吗?
飞渊轻轻搂住她,深恨自己的理智也回来了,“我每十年去一趟慈航斋好不好?”
“好!”卢悦笑了,十年,他们都可以给自己放一个小假了,她一口答应,“到时我想到哪玩,你就带我到哪玩,我们去东海看日出,去西陵山……等太阳落山。”
飞渊无法忽略,她的看和等,这两个字有太多的不同,他强忍了眼中的酸涩,“都依你。”
……
流烟仙子接待他们的时候,若说不欣慰,绝对是假的。
“东西我一直留着呢。”
她打出几道禁制,从玉桌中摸出一枚储物戒指,“飞渊,加油!”
这家伙在三千城外徘徊,她又不是不知道。
能够因为卢悦,放开曾经的心结,流烟仙子真的很高兴,“如果不够,或者另有什么需要,说一声,我再想办法。”
“好!卢悦要麻烦仙子照顾了。”
既然决定走,当然要把该说的说到,“慈航斋虽好,可……”
“我还有纪师父留下的傀儡呢。”
卢悦知道,流烟仙子让天幸图全面运转的意图,也无意让别人跟她一起,去过那么枯燥的日子,“再说,慈航斋的青莲师父,跟梅枝师伯是好友,她也是我们归藏界山,怎么样也会照顾一二的。”
“那你还不如用傀儡呢。”
飞渊可不想让那些佛门中人与她走得太近,“就是梅枝师伯,肯定也跟我想的一样。”
卢悦:“……”
她居然无言以对。
自家几位师伯,似乎是很害怕她跟佛门走得太近,“知道了,”她忍不住笑,“我用傀儡。”
……
八莱长老最近过得极其煎熬,他画出的十七个地方,已经连续六个,被证实有偷藏的噬鬼了,可是……可是他明明寻在前面,却总是失之交臂。
他甚至开始怀疑队伍里,有人私通外面的人,把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名利,送给了别人。
只是,让人愤怒的是,那些地方,只有噬鬼被抓的痕迹,却无人认下这份大功。
要知道,仙盟因为那些外逃的噬鬼,下了很重的悬赏,而魂丹那东西,一辈子只能服用一粒,那人弄了那么多的天幽珠,不是正该名与利一起拿吗?
他奔波在仙盟和队伍之间,生怕漏了什么,但是一连两个月,抢了他噬鬼的人,却没有一点冒头的迹象。
“明博、缚龙,你们说是不是鬼算上官素在搞鬼?”
要不然,不可能那么巧的。
八莱已经查过那些地方留下的几具干尸,似乎都不是新鲜的。
“八莱,你多心了吧?”缚龙知道,牵扯上鬼算上官素,就等于牵扯上三千城了,“你能算到噬鬼往那些地方跑,仙界能人异士多,别人也未偿不可以。”
“可是,你们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八莱,三千城那里,你不是早就派人看着了吗?”
缚龙有些不耐烦,“三千城确实出了不少人才,但噬鬼的克星,可出一出二,出三的可能性有多低,你我都清楚。”
这世上,有几个卢悦?又有几个噬魂鼠能像小宝那样?
“天裕盛会时,我们一堆人,被众多天蝠王围在天裕关,他们着力寻找那个在三千城杀人的神秘修士。”
缚龙叹口气,“这件事,我后来跟,拂梧等都谈了谈,我们一致认为,那位神秘修士,可能还动了天蝠族最重要的东西。二十多年过去,一直到现在,天蝠还是没死心,到处查他,包括我们自己也在查,可大家谁有头绪了?”
仙界,从来不缺能人异士。
甚至某些原本普通的人,在特定情况下,也可能堪破天机,成为了不得的存在。
“不错!”一直未吭声的明博长老附和,
“天理循环,有大恶,必有大善,此次两界山是阴尊搞鬼,噬鬼逃出得太多,所以,鬼算上官素和噬魂鼠出世。
他们退避,天理之下,再有人接替,也是最正常不过。”
正常不过个屁!
八莱瞪向明博,“在你们看来,抢杀噬鬼的是那神秘修士,那你们说,他怎么就能算得那么准,回回在我要去,或是刚走的时候,暴出噬鬼来?”
那混蛋分明是对着他来的。
“这个啊?”
明博与缚龙对视一眼,“可能是人家不喜欢你吧!”
“你们……”
八莱长老被这大实话给噎住,气道:“好好好,我他妈的是为了谁?弄到魂丹,我也只能服一颗,我还不是为了仙盟?
那个神秘修士跟三千城的卢悦,也有些关连吧?”
天蝠一次又一次地找卢悦问神秘修士的下落,两者之间,定然是有关系的,“我只让流烟仙子看着卢悦不对,封印于她,这事还不是为了三千城着想?”
八莱一脑门的官司,他确实有些私心,可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真他妈的撞鬼了。
“三千城可以是第五仙域,可你们不觉得,它崛起得太快了吗?”
他忍着气,想要说服二人,“流烟那个人,在毫无权势的时候,都能打下三千城,现在她要钱有钱,要物有物,要人……也很快就会有人,这以后……”
“三千城修士,在域外战场上,从来没有认过怂。”缚龙打断他的话,“八莱,有些话,你还是想好了再说。”
“……”八莱狠狠盯着缚龙,“好,我们就不说三千城,神秘修士的事,你们管不管?那么多天幽珠,就让它……”
“你想为天蝠找他?”
缚龙一双老眼,突然射出锐利的精芒,“天幽珠是什么?天幽珠是噬鬼,他帮我们灭杀噬鬼,这是大好事。八莱,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仙盟的长老,维护仙界和平,是你我的责任!”
世人都有私心,大家都不是圣人。
可是有私心可以,但如果想做敌人手中的刀剑,杀向自己人,他绝不允许。
“八莱,在卢悦的事上,你确实做错了,你让三千城的人寒心,对仙盟有何好处?”
缚龙也气,流烟昌意那一辈出了紫电,他陨在域外战场上,虽然某些人的性格不太好,可瑕不掩瑜,人品上人家没问题。
而近距离接触卢悦、苏淡水、慕天颜、楚家奇四个各有性格的小辈后,他其实更喜欢。
渥河之战,在普安陨落,林乘风重伤,彭千手逃了的情况下,一群孩子群策群力,守住了楼船,保住仙界诸多天才修士的性命,这是大功。
“首先,你得记住,卢悦是功德修士,哪怕她还有个魔星的号,也无法掩盖,她是功德修士的本质,否则,仙盟坊市早是一片鬼域。”
缚龙站起来,须发无风自动,“你那般以私心,想要压制流烟和她的时候,想过人家救了我们吗?想过阴尊再强大后的结果吗?想过噬鬼所过之处,化为鬼域的可怖吗?
八莱,你该回去自省了。
若是不愿自省,若还执着于此事,你就去慈航斋吧,卢悦在那里写往生经,你去看看,她在干什么,你又在干什么?好好想一想,拂梧会不会举起拳头,欢迎你。”
该说的话,他已说完,缚龙甩袖而走。
八莱摊坐在椅子上。
他怎么没想过那些,只是天幽珠……
“兄弟,千万别想不开去慈航斋啊。”明博长老走过他时,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拂梧的性子不好,卢悦能得她喜欢,在某些方面,也绝对能担得起魔星之号。”
“……”
八莱看到他晃悠悠地出门,好想吐口血。
……
卢悦在慈航斋的生活,平静而安宁,来此的第一天,就试着勾通菩提树,只是结果差不多,她一样看无法以树灵的视角,看到这个世界。
不同于在隐仙宗的崩溃,靠在菩提树上,哪怕还是瞎子,却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温暖祥和。
“卢悦,你在这树下,感受到了什么?”
虽然慈航斋上下,都一致的不跟她说佛学,可是连着两个月,她都在菩提树下休息,拂梧终是忍不住想问一问,这个与佛有大缘的弟子。
“舒服!”
“……”拂梧一愕,“万般皆修行,你这舒服二字,倒叫我无言以对了。”
卢悦笑了,“师父,您懂的,千灯万盏,我们自有心灯有一盏。菩提本就有宁心之效,更何况,它受佛法熏陶万年。”
她靠着它,身心俱舒服。
“呵呵!”拂梧笑笑,终是压下诸多佛理,改为闲话,“心灯二字你是从哪听来的?”
“磐龙寺的浮枷大师。”
“就是那个你最喜欢的苦行和尚?”
拂梧早从青莲口中知道,她与浮枷之间的缘份。
“嗯!”卢悦点头,“浮枷大师苦行,是因为他觉得这世间,人皆有欲,有欲故有求,他要把自己的欲,压到“无明”之态。”
“是个好办法。”拂梧若有所思,“我记得,他好像在前几天飞升了,你想见他吗?”
“等我好了,我就去见他。”
听到浮枷飞升,卢悦是开心的,“嗯!”卢悦点头,“浮枷大师苦行,是因为他觉得这世间,人皆有欲,有欲故有求,他要把自己的欲,压到“无明”之态。”
“我记得,他好像在前几天飞升了,你想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