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郭夫人林氏,少夫人田氏等郭氏女眷,亲临东宫歆月殿探望孕妇秀娘。
秀娘怀孕差不多有二个月,开始反应有点大。
最后,郭夫人不太放心女儿,决定在歆月殿多住些日子,陪伴秀娘。
太子求之不得,因为他政事繁忙。
有岳母大人陪着秀娘,他可以安心外置政务。
这个恐怕也是郭威给妻子出的主意,因为他了解太子目前的压力。
进入五月上中旬,天气变得酷热起来。
西书房东侧有个荷花池水榭亭苑,临假山傍莲水,幽静凉爽。
午后天气最炎日之时,太子爷大多时候会移居到这里办公。
亭苑两侧帷幔轻卷,用四爪金蝉钩高高挂起,缥缈的纱幔却自然垂下,只有微风吹来之时,才会掀开个小角。
十扇山水屏风摆在假山池前,团云纹案头檀香木方桌上放冰瓷红盅,盛凉汤。
高进领人前来时,太子正席地而坐,聚精会神地处理公务。
用来装冰的四虎冰鉴散着寒气,透过帷幔,只依稀看见他高大的身形。
大内总管高进上前恭道:“殿下,人带到了。”
太子微微抬起头,放下手中奏疏,淡声道:
“让她进来。”
一股淡淡清香随风飘逸进来。
日光明亮,仿佛能照入白皙的肌肤,透入人心般。
林玉倩头冠下覆盖着黑色面纱,显得颇为神秘,却遮掩不住她那窈窕身姿。
只见她软丝绣鞋迈步,盈盈到台阶前跪地行礼,“恭请殿下圣安。”
声如黄莺出谷,腰身纤细,尤显美人柔美姿态。
高进退至一旁,两个宫女弯腰抬手掀开纱幔,露出太子爷面庞,清隽雅致。
案桌上的奏疏已经处理大半,太子抬手,让太监们搬回书房。
“秋官,你们都回避一下。”
“遵旨。”
秋风欠身施礼,转身挥了挥手,带着众宫女太监离开水榭亭苑。
太子让秋风主动回避极为罕见。
但凡让她回避的,那绝对是非常机密之事或人物。
秋风当今懂得这里的规矩。
“免礼,到这里来坐下。”太子淡然道。
对于差不多一年未见,即突然从江南过来的林玉倩,他还是有些戒备。
林玉倩攥紧手中的团扇,盈盈碎步。
对她而言,太子即是救命稻草,又是深藏不露的噩梦。
一年未见,太子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无论是掌控朝政的能力,还是手握兵权和财力,远远超出外界对他的预测。
临近太子,林玉倩不知所云,她微微有些紧张。
粉嫩的指尖变得微白,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似的。
昨天她连续数次来过东宫,递信进去,又原封不动给送了回来。
被拦了那么多次,没想到今日还是给进来了。
她心里非常清楚,就是东突厥文成公主与宁王府的特殊关系。
而她是宁王侧妃的侄女,东突厥可汗帐前女官。
宁王与太子之间貌合神离的紧张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她这种暧昧身份,在太子这边不待见,也属情理之中。
她从容上前,摘了帽帷放在案几上,略施粉黛的面容精致无暇。
这让几丈远唯一站立的旁人,贴身带刀侍卫姜五郎,看了一下,呆着脸侧身一旁。
她到底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又号称大漠一枝花。
林玉倩不敢像上次那样表现得轻佻,而是很端正地跪坐在案桌前边,放下团扇,罗裙干净,开口道:
“殿下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你想多了,这几天孤有重要事宜,没空接见你。”
林玉倩轻抿嘴唇,悬着的心微微放下,“是因为太子妃有了喜?”
太子一愣,眼前精光一闪而过,旋即沉淡如水。
作为玉影门头领,宫中有她的暗影在所难免。
何况,太子妃怀孕又不是什么高度机密之事。
他不像那些毛头小子莽撞,而是双眸深邃,安静得仿佛能看透一切。
林玉倩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眼眸微微要避开点。
他忽地开口低喝,“下去。”
林玉倩惊得眼皮微跳,以为自己又惹到了他。
正要问上一句时,帷幔外送茶的宫女应声是,慌忙退了出去。
太子执起自己的专用茶壶,亲手给林玉倩面前的茶盅斟满茶汤,然后慢慢放下,道:
“听说阿史那莫西病重,撑不过本月,咄吉已经在安排接班,你奉命匆匆回去,怎么想着来长安转一下?”
林玉倩思忖片刻,斟词酌句道:
“殿下消息灵通啊,确实如此,不过臣女并没着急赶回去,更不用见垂死的老可汗一面。”
太子颔首,矜贵漠然道:“如此便好,你准备在京待上几日?”
他说得轻飘飘,还显得十分暧昧。
压根没提莫西可汗死后,东、西突厥两边的动态。
莫西死后文成公主下嫁咄吉,仍然是东突厥可敦。
但问题是她能否控制得住强势的咄吉。
咄吉上台,西突厥的贺鲁是个什么态度?
林玉倩何等聪慧,她当然清楚太子很想了解这些内幕,却故意装出漠不关心的态度。
都是千年狐狸。
她同样装出一副暧昧姿态,向太子抛出媚眼道:
“臣女在京能待几日,完全取决于太子殿下啊。”
“殿下要是不欢迎臣女,我马上离开京师,滚回大利城去,咯咯…”
还没等太子开口说话,他那宽厚的手背上,便覆盖了一只葱白纤长的玉手,还轻柔摩挲着。
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冷漠道:
“玉倩公主,你的行程取决于你的目标达成率,而不是孤。”
太子一针见血,毫不客气。
“你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让孤傻乎乎地帮你什么大忙?”
“不过孤要正告你,吃亏上当的事只能有一次,这一次你休想让孤去做那些劳民伤财的蠢事。”
“殿下请放心,这次一定让你财色双收,赚得盆满钵满。”
林玉倩嬉笑着垂眸慢慢起身,走到太子身后,双手轻轻搂住他的熊腰,头贴着他那宽大的背脊上,柔语轻低。
“殿下可否想知道,宁王他们准备如何打东突厥这张牌?”
“而且西突厥也想打东突厥的主意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