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津!你不要泄气,你一定能好起来的!是不是大夫?”
听着云子津近乎平淡的绝望话语,莹娘心痛至极,她忙转头看向云楚又。
云子津抿了抿唇角,也抬头去看云楚又,这一看却怔住了,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翕动,嗓子却梗塞的仿佛塞了团棉花,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云楚又也不是个热络的性子,客气道:“大哥,好久不见。”
她的话唤回了云子津的思绪,他垂了垂眼,遮住眼底的红,声音沙哑道:“子清。”
莹娘听着两人的对话,瞳孔微震:“姑娘,你竟然是子津的妹妹?”
云楚又没有回答,其实现在她已经算不上是云子津的妹妹了,况且她也不再是曾经的云子清了,不过这话倒是没必要和莹娘解释。
她沉吟道:“大哥,我给你看看,有病了就该治。”
“子清说笑了,你什么时候学的看病?”云子津擦去眼底的泪,抬头看向云楚又,脸上噙着些怀念温柔的笑容,除此外,眼睛里还有些许情怯与紧张。
他早当自己已经死了,也没准备再回云家庄,可突然在逃荒路上碰上自己的妹妹,该说命运过于戏剧,玩弄他于股掌之间,还是该说这就是亲人间的血脉缘分?
云楚又眉梢一挑:“大哥也离开两年了,怎知现在的我不会看病?”
云子津愣了一下,看云楚又的眼神多了些陌生。
莹娘也察觉出这兄妹俩之间不同寻常的态度,她素来是个有眼色的人,轻声说道:“姑娘,你好好帮子津看病,我去做饭。”
她说完就出去了,还特意把帐幔又拉了起来,给这兄妹俩一个说话的安静空间。
云子津经历了许多事后,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沉稳善谈之人。
云楚又也没打算和云子津重温兄妹之情,在莹娘离开后,她就上前握住云子津的手腕,为其芤脉,片刻后收回手:“就是简单的小风寒,没那么严重,大哥无需消极。”
云子津这病,和霍湛,甚至宋禹归比起来可差远了,喝点药就能好。
“小风寒?有时小风寒也能要人命。”云子津笑了笑,摇着头说了句。
云楚又也算是听出来了,云子津被土匪劫走后吃了不少苦,也损伤了身体,再加上世道乱了,不愿再回云家庄,后来又与莹娘认识,算是相互扶持了。
不过,他如今情绪过于消极,没有了生活的希望,总想着死了一了百了。
云楚又没有接话,也没兴趣给云子津当知心妹妹。
她从口袋里掏出药递过去:“一天三顿,喝上两天就能好,好死不如赖活。”
这安慰的话落入云子津耳中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他犹豫了一下,接过药,抬头认真打量了云楚又几眼,轻声道:“子清变了。”
云楚又扯了扯唇角:“大哥不是也变了?而且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云子清了。”
云子津不解,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楚又看了他一眼,也没瞒着,把他离开后的事言简意赅说了一遍,总结起来就是几点,其一,她不是他妹妹,其二,他对云家庄众人来说已经是个死人了,其三,云家庄被鬼子清乡,已经烧毁了,至于他的家人也都已经踏上逃荒路,失去了踪迹。
尽管她说的简单,可这些话于云子津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他一直在心中祈祷,觉得云家庄偏远,兴许不会被战火波及,可到底是他想多了。
而最让他感到震惊的,莫过于云楚又不是他亲妹妹这件事。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居然是抱错的,而云山家那个干干瘦瘦的小丫头云秀禾,才是他的亲妹妹,这件事着实震的他不轻。
云子津声音复杂:“子清……大哥没想到……”
云楚又掀了掀眼皮,淡淡道:“云楚又,大哥不要再叫错了。”
前者的话戛然而止,面对这个瞧着冰冷,没了丝毫温情的妹妹,云子津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但看着手里的药,还是开口道:“好,楚又。”
他顿了一下,抬手轻轻覆在云楚又头上,声音格外温柔:“在大哥心里,你永远是我妹妹,这一点不会变。”
云楚又看着他脸上粲然的笑意,抿了抿唇角。
云子津绝对是云江一家中的异类,她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还拿她当妹妹?
他这样的态度要是被云秀禾看到,指不定要掀起什么风浪了。
忽的,云子津像是想到什么,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往后挪了几寸,从包袱里摸出了一个木质的锦盒,将之递给云楚又,说道:“这个你拿着。”
云楚又微怔,不明所以地打开锦盒,看着里面横躺着的钥匙,眼尾一扬。
这钥匙十分精致,仔细看上面还刻着一串编号。
“原本我是想将钥匙送回去的,但如今的景况,便是家财万贯又能怎么样?不如给你,妹妹,你最是吃不了苦,大哥这辈子就这样了,却希望你能过得好。”
云楚又没有说话,看着锦盒里的钥匙,忽然生出一种自己才是主角的错愕感。
她愿意帮云子津,是因为他对原主的好,可眼下竟莫名其妙得了好处。
这钥匙一看就不同寻常,结合云子津的话便知道,这应该是云江家的财富。
许是看出云楚又的疑惑,云子津笑了笑:“这是新金银行特制的保险柜钥匙,里面存放着不少金条和珠宝,都是大哥早些年跑商号攒下的。”
说完,他脸色黯淡了一瞬,自嘲道:“土匪劫走我,也是为了这个。”
云楚又眉头一皱:“这种存放财宝的特制钥匙,土匪怎么会知道?”
云子津有一刻的晃神,旋即抿唇笑笑,抬眸对上云楚又的眼睛,声音很轻,很淡,像是已经看透了一切,唯剩麻木的平静:“妹妹觉得呢?”
云楚又心头一寒,看着神色惨淡,身体残败的云子津,双眉紧锁。
云保长一家共四子一女,唯有老大云子津,老四云子凌,和云秀禾是大太太生的,老二老三则是姨娘所生,云保长是富户,家财不少,有阴谋争夺是正常的。
而云子津性情沉稳,又是嫡长,很得云江喜欢,自然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个小小的地主之家竟也有这么多的脏污之事,实在叫人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