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队,”格里菲斯召来两个值夜的舰上陆战队员,“有水手在下层甲板传播谣言,将他找出来,报告给我。”
“是,长官!”陆战队员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报告了陆战队指挥官,然后开始搜捕。
这些士兵并不属于格里菲斯的中队,而是隶属于伯伦希尔号。战斗时,他们是登陆或者跳帮作战的士兵;平时,他们负责维持战舰秩序,担负宪兵的职责。后面一个职能比前面一个重要的多,因为大多数时候,可能威胁到舰长、指挥组与战舰的是距离自己只有几个舱室的水手,而不是几海里外的敌舰或怪物。
陆战队员很快就把情况报告了舰长。阿兰黛尔则把格里菲斯请去,向他通报了调查结论。
厨房的一等水手老鲁南在传播令人不安的谣言。据他交代,不久前给看守敖德萨的贵族小姐的吉尔·德·艾斯突击中队长送晚饭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房间锁着门,突击小队张不在那里,舱室里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吟唱,或者低语。舱室关着门,老水手听了一会,听不真切,但是感觉到自己像是躺在了墓园中废旧的石棺一样,如同蛇一样阴湿寒冷的感觉蔓延全身。
老鲁南发现自己的手脚上出现了一层白霜,拔腿就跑,有种奇怪的东西,从后面追赶他,直到他穿过几个拐角,回到其他水手中间,这可怕的白霜才消失。
好几个水手证实,他们确实在老鲁南的手腕上看到了尚未消散的白霜。
陆战队员随即前往了奈芙蒂的舱室检查,发现侯爵小姐正在卧室里休息,没有异常。艾斯突击中队长和约书亚见习修士在客厅轮班警戒。两人关上了舱室的门,并没有任何异常。
“我会在明早进行处理,”阿兰黛尔让陆战队员们退下,对格里菲斯说道,“水手精神失控的情况并不少见,一些酒或者让他好好擦洗甲板都能解决。只不过,骑士你听到什么了吗?”
格里菲斯摇了摇头:“刚才我正在和一位客人交谈,可能过于专注了。”
“噢——”阿兰黛尔摆弄着手里的一把银色燧发枪。从造型上看,这把枪和断罪很相似,威力一定不小。
“真是个讨厌的客人,”舰长小姐把枪收好,抬头看了看骑士,“但是我也隐约听到一些。”
“是什么?”格里菲斯立刻警惕起来。身为非凡者的阿兰黛尔是很强大的,如果她也听到,意味着船上确实有异常。
“难以描述,”舰长小姐摇摇头,“是我从未听过的咒语,但是遵循一定的规律重复,在呼唤着什么。”
她说完就站起身来,取下墙上的舰长佩剑放在桌上:“看来,我们的返航不会一帆风顺。早点休息吧,骑士,我会派出加倍的岗哨。”
……
世界上流传着许许多多怪奇的故事。
翱翔天际的巨龙、撕裂峡谷的比蒙、沼泽深处的九头蛇、深海中徘徊的巨型乌贼,还有让人石化的巨蜥、喷吐冰与火的奇美拉。这些恐怖生物的可怕故事经过口口相传,变得更加骇人而扭曲。
有人说,它们不只是转述和故事里的符号,而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即便躲藏到了遥远的角落,也依然是。
为何这些罕见的怪物仍然会令未曾一睹真容的人恐惧呢?难道人类生来就认为这些事物是恐怖的,是危险的么?它们带来的恐惧甚至脱离了它们的形象,成为了完全是精神上恐惧。
越是没有见过这类东西的人,对它们的恐惧就越强烈。对于这类恐惧,我们能提供出许多不同的解决方案。其中一些可能会深入洞察灵魂的本质,或者至少能够窥探一眼梦中幻境的起源。若是知晓了未知的真相,见过怪物的真容,可能就不会太害怕了。
伯伦希尔号上流传着谣言。格里菲斯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水手们的恐慌。
他没有时间也不擅长排解水手们的恐惧。而且,对于他来说,未知并不是恐惧的真正来源。
火力不足才是!
格里菲斯把血棘放在伸手可及的桌上,在床上摆好含光、倚天,装填完毕的断罪就放在枕头下,流星锤、剔骨匕首和一捆手雷放在床脚,坚毅盾靠在床边,距离自己的手只有十公分远。还有统御头盔,这件强大的装备,嗯,这件强大的装备明天要再洗洗……
在一大堆军火的包围中,格里菲斯觉得非常安心。至于是不是合适,那不重要。
人活着不就图个安心嘛!
他躺了一会,觉得双剑把自己咯的慌,便把含光挪了挪,用床单裹起倚天抱着睡。
……
那一天所听到的话,是你与我约定的只言片语。什么都不知道一起笑着的甜美的记忆已经如此遥远,从那时起我们开始启程,在这神明的恶作剧里彷徨着,在纷乱的风中再次相遇,却发现命运的歧路早已注定……
格里菲斯睡着了。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正在与克丽丝塔一起冲出邪教徒的重围,向着城外逃去。
通往城外的道路长的令人绝望,背后传来呼啸而错乱的音律般的风声,冰冷的似乎要渗透到骨髓里。
“格菲,你看不见吗?有个戴着冠冕的神明。”
格里菲斯惊恐的几乎要闭上眼睛。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温存般的呼唤,将冰冷的幻觉驱散。
“快醒来,格里菲斯,快醒来。”
飘渺的呼唤似乎就在耳畔,将格里菲斯唤醒。他急忙按住手边的倚天,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
他莫名的在这时想到了一件事……
外神是强大的近乎荒诞的存在,哪怕力量被世界的规则阻挡,祂依然是超越人类理解的存在。祂不可能没有对仪式失败的情况预留了后手。
根据罗兰的情报,迦南曾经出现过牵扯另一个外神的半精灵教团。教团被官方发现并摧毁,尚未成气候即被镇压。但是,那次事件却将梦境之神的存在植入了精灵的意识之中,从未知的隐秘成为在精灵的低语间流传的存在。
就连塞缪尔这样的精灵巫师也在接触教团后成为了主宰的信徒,甚至试图加害嘉拉迪雅。
“通过描述变得真实,祂的到来不可阻挡……”
格里菲斯坐起身,轻叩剑鞘。
以“主宰”的教团作为参考,生命织缕的失败恐怕也是布局的一环。祂知道自己会被诸神挡在门外,也要让门中之人清晰的感知到了祂的存在。门中之人会描述、思考、呼唤祂,悄悄打开一道门缝。
然后,祂便从门缝中丢下一些残骸。祂的力量、知识,足以摧残世人的理智,引诱他们前往祂的宝库。
奈拉和奈芙蒂,这对兄妹是祂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的钥匙!罗兰想要让警我惕他们。
可是,怎么警惕?奈拉逃走了,奈芙蒂在严密的看守中,我还能做些什么?总不能把她带来我的床上一起躺着吧?
格里菲斯扭头看见舷窗外。夜色中有浓雾降临,将月光遮挡。夜风变得阴寒而凄厉,在海面呼啸而过,仿佛可以穿越礁石一般肆意宣泄。
格里菲斯站起身,拿着双剑和断罪走出舱室。
这呼啸的夜风来去匆匆,甲板上的灯火摇曳了几下,随即像是被吞吃一般忽然熄灭。浓稠的像墨一般的黑暗随即涌来。
在一片漆黑中,格里菲斯似乎看见了一个影子。
不远处的值班军官来到一个士官生的身边,和他一起眺望着黑暗。年轻的士官生惊疑的看着黑暗中:
“那是什么?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也许是涛声,你看到什么了没有?”
“它一闪而过,我只是看到了一个影子。”
“看来我得去问问了望哨,”值班军官唤来一个水手爬上了望哨,又对士官生说道,“你去通知舰桥,时间还早,但是我觉得叫醒舰长。”
水手们“咚咚咚”的从楼梯上跑过,惊扰了沉睡中的水手和士兵。士官生还没有登上舰桥,就看到阿兰黛尔已经带着指挥组出现在那里。士官生退了回来,从格里菲斯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们似乎一起看到了什么。
黑暗中的浓雾下,出现了垂直而宽阔的船首和流线型的线条。
一艘悬挂着高耸黑帆的战舰从海面无声无息的突然出现在近在咫尺的视野中。它仿佛一把黑剑,犀利危险又极其优雅,仿佛是黑夜的化身,连海浪都恭敬的向她臣服。
它的船帆乍看起来像是裹尸布,破破烂烂的随风飘舞,又像是死灵幽魂举着黑色的旗帜。
黑色的战舰安静的无声无息,逼近到了近处才发出骇人如夜枭般的凄厉尖啸,加速到了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伯伦希尔号的水兵们直到它出现在几十米外才发现,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黑色战舰像夜空中的恶灵,从迷雾中现身的瞬间,舰首的撞角已经调转了方向。月光照亮了如同星河般的光芒,尖锐的撞角如同深海中扶起的巨兽般狰狞。
阴冷而肃杀的气势直摄人心,伯伦希尔号的水兵们几乎是惊恐的嚎叫起来。幽灵船的船首在瞬间射出了飞蝗般的床弩。
“敌袭!”
甲板上当值的水手长只是喊了一声就和好几个水手一起倒飞出去。锋利的弩枪射穿他们钉在桅杆上摇晃时,凄厉而密集的呼啸声才刚刚传入耳中。
格里菲斯被呼啸的射击压的抬不起头。伯伦希尔号的甲板和右弦就像是被暴雨刷洗一般,发出连绵的密集爆响。黑色战舰射出的密集弩枪雨击穿了船舷,从船舱里激射而过,在水兵中清出条条血路。
“向前加速!”阿兰黛尔灵动的美目在一闪而过的震惊后恢复镇定。她只是瞥了一眼高速驶来的敌舰就做出了指示:“全速前进,脱离撞击路线后右满舵,全舰战斗准备!准备接舷战!”
猎猎疾风中,幽灵船张满黑色巨帆,恐怖的哀嚎声笼罩大海。它的速度极快,骇人的撞角笔直朝着伯伦希尔号的中部撞去。
格里菲斯伏在甲板上,感知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直逼而来。这压力汹涌的恍若实质,猛烈的难以抵挡,令人惊恐的觉得只要胆敢直面就会粉身碎骨一般!
黑暗的夜色中,只看到山一般压来的黑帆重重压下,伯伦希尔也在全速前进,只要避开中部的致命一击,以她的灵敏和火力足以稳住局面。
但是,幽灵船来的极快,在弩枪射爆人体的惨叫和慌乱的惊呼中,巨大而狰狞的撞角似乎已经贯穿了船尾。
“抓住支撑点!”格里菲斯向着身边的士兵和水手高呼,心里却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传来预料之中的巨大撞击。
莫非避开了,在极限的距离避开了撞击!?
这个念头同时涌上格里菲斯和大家的脑海,所有人都忘了手头的工作,下意识的注视着船尾舰桥上的阿兰黛尔。
舰长小姐在自己的位置上站的笔直,长长的秀发随风狂舞,宛若港口的女神像一般。她毫无惧色的侧身站着,注视着高速撞来的黑色战舰,和自己的指挥组一起坚守岗位。
这令人动容的勇敢和气质给了所有人极大的鼓励,甚至让人热血沸腾的想要欢呼舰长的名字……话还没出口,甲板上突然传来了让人肝胆俱碎的扭曲和震颤,恐怖的哀鸣声带着牙齿战栗起来。
“轰——!”
格里菲斯差点把内脏都震出来。他眼睁睁看着舰桥腾起烟雾般的碎片,同时像喷发的火山一样向上翘了起来,阿兰黛尔和她的指挥组在密密麻麻的碎片中飞过船舷坠落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