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军队战败了。”
在远离战场的一处山岗上,有个戴着银色假面的人正在施展魔咒。他用水银勾勒了一个法阵,生成了“大气之镜”魔咒,从高空俯瞰渡口的战局。
他的身边是好些精悍的骑兵,还有沉稳的文官,都没有拜耶兰和维罗纳军队的标记,只是在袖子上套着绘有交错草叉和铁锤的袖标,证明他们皆是叛军的一员。
布置大气之镜的银假面男子语气沉稳,虽然在说一桩悲伤的事,却给人风度翩翩的优雅印象,仿佛经历过数十年风雨的洗礼和无数战争的千锤百炼一般。
他注意到拜耶兰的军队以诺娜为首的序列7非凡者为核心凿穿了叛军的车阵,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纵深发展。
“我的同志们,”银假面男子说道,“这便是拜耶兰精锐的实力。我们布置了神话生物阻挡最有威胁的施法者魔咒,结成车阵阻挡骑兵,用火炮打乱阵型,迫使他们和我们进行面对面的白刃战。
“我的同志们,请注意,在此之前,拜耶兰的军队已经进行了长距离的行军,火炮没有跟上,士兵也已疲惫,所能发挥的战力至多只有正常状态的40%。
“即便如此,他们也能凭借坚韧和非凡者超人的突击以少敌多完成中央突破。要不是我们事先安排让神话生物和轻骑兵避免交战,今天的损失会非常惨重。”
“我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是凡人的军队和非凡者的军队相比,就是如此弱小。”
小小的山岗上一片沉默,只有略带寒意的春风卷起草叶的低吟声。
“是的,败了,凡人的军队终究还是难以在一次战斗中与非凡者的军队匹敌。”
有一位面容谦和的年轻人说道。他站在山坡上,遥望着渡口边的战场,显然是一军统帅,好些军官和幕僚打扮的人都注视着他。
他的年纪不过二十七八,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严格说来属于微瘦的身材。稍稍有些卷曲的黑发落在额头上,一双柔和的黑眼睛带着知性的温柔,怎么看也不像是职业军人。要不是被精悍的近卫和幕僚们簇拥着,说他普普通通也不为过。
这位年轻人望着拜耶兰的后续部队在强大的非凡者带领下横扫整个战场。沉吟片刻,接着说道:
“但是,军事不是用来弥补政治缺失的,这是历史的事实。自古以来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在政治上水准恶劣的国家,能够获得军事上最终的成功。
“一个强大的征服者必须先成为一个有为的政治家。
“政治可以导致军事上的失败,但是反过来看的话就不成立了。军事只是政治的一部分,而且是其中最为狰狞、野蛮、拙劣的一部分。
“无法认清这个事实,甚至将军事力量当作是万灵丹的人,都是一些无能的政客和傲慢的军人,或者是精神上的奴隶。
“拜耶兰军队的失败是注定的,在他们跟随统帅离开拜耶兰以前就注定了。”
他发表这番见解的时候,像个历史老师,在一千年后的课堂里对着学生们总结过去的历史那般恬静自若,很容易让人将他和图书管理员、历史学者之类的人联系起来。
“你说的太久远了,需要时间,”银假面说道,“时间对我们来说是昂贵的奢侈品。”
这个质疑让统帅身边的军官和幕僚们很不满意。他们厌弃的看着说话不中听的银假面男子,准备反驳他。
年轻的统帅并不在意,用中立的语气应答:“剖析敌人的心理是用兵的第一要点。其次,在战场要完全发挥实力,补给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不一定要攻击敌人本体,只要切断其补给就够了,如此一来,敌人自然不战自败。”
“夏伯阳统帅,我们对你的胜利深信不疑!”军官和幕僚们由衷的附和道,“你是命中注定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这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赫然就是叛军的主将夏伯阳。他摇摇头:“请别这么说,如果我是生在太平年代,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历史学者罢了,搞不好还是个默默无名的小人物。但是,有关我们将会胜利这一点我是坚信不疑的,无论过程多么艰辛。”
夏伯阳自言自语了一会,突然振作精神:
“用兵也有一定的法则,那就是要能集中兵力和迅速调动部队两种。
“传令——
“1纵、2纵、5纵、9纵、12纵,做如下战略机动。”
……
堵在渡口的叛军车阵虽然被消灭了,但是他们也耽搁了贝尔蒂埃麾下部队整个下午来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和重整军队。
奥菲莉亚走遍了河曲部的整片战场。大部分叛军被就地歼灭,只有极少数做了俘虏。等到打扫完战场,黄昏已经降临,贝尔蒂埃的部队在河边扎营,指挥部成员和霍蒙沃茨的学生们一起听取奥菲莉亚带来的有关白天战斗的报告:
“叛军的战术单位是特制战车,用本地随处可见的大车改装而成,加高了两侧的木板,并且再上面开出了射击口。这些战车组成的车阵可以有效抵达重骑兵的冲击。
“我们注意到,每辆战车配备8-10人:2名装备有火绳枪和小型炮的射手、2名弓弩手、2-4名使用链枷和长矛作战的步兵、2名掩护人和马的剑盾兵。他们由1名使用罕见长兵器的军士指挥。”
奥菲莉亚向大家展示了树杈一般的长柄武器,然后继续说道:
“这些叛军组成一个小队守卫在他们的马车附近。另外,我们发现叛军还有一些中小口径火炮,由独立的炮兵部队运用,我军的盾车前进过程中就是遭到了这些火炮的阻击而失去掩护功能。
“叛军中的非凡者极少,我军的攻击已经造成了多处突破并且引起了叛军预备部队的反击,但是依然没有发现敌方有组织的非凡者参战。根据报告,叛军战线的中部一度聚集有少量骑兵,装备比我们的骑士和甲骑兵装备轻,以锁甲、皮甲和马刀为主要装备,缺乏冲击力,但是机动性强,可以胜任侦察、行军警戒、反冲击和追击任务。这些骑兵在车阵被突破以后撤离了。”
在场的贵族和军官对这个兴趣寥寥。相比叛军玩出的花样,他们更关心最初的魔咒是怎么失效的。
“在现场,我们发现了一种奇怪的黏液留存在货车上。车阵就是被这种黏液保护,在大火下得以保存完整,”奥菲莉亚带回了一大块黏糊糊的木板给大家,“根据俘虏交代,叛军的步兵大队事先隐蔽在河对岸,等到我军的魔咒攻击结束后才进入阵地。”
哈索·埃卡尔德教授仔细审视着奇怪的黏液,然后抬起头来说道:
“这是钻地魔虫。”
这个名字一时间让许多人动摇起来。他们都听说这这种神话生物,仅仅是一个名字就让人心生惧怕。
若是仅仅面对没有非凡者的叛军,在场的人是没什么好怕的。但是,加上了神话生物钻地魔虫让事情的性质发生了改变。
“看来,叛军拥有一些出乎我们预料的手段,”贝尔蒂埃说道,“我们必须慎重。”
“有理由相信叛军得到了黑暗至尊的支持,”瓦里安子爵说道,“灵能的黑暗面如此强大……”
正当哈索·埃卡尔德教授要说点什么做总结时,德赛突然闯了进来。
他本没有参加会议的权限,却是作为前出的侦察小队队长带来一份前方的紧急军情——
“有一支上万人的叛军抵达图卢瓦镇并且攻克了那里,堵在我军前进的道路上,只有不到一天路程,”匆匆跑回来的德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我们没有让他们发现,但是黑夜中有动静,我建议加强侦察,以防……”
“上万人!”好几个贵族和军官都跳起来嚷嚷,把德赛的话被打断了。
营帐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本来想要做总结的哈索·埃卡尔德教授紧抿着嘴不说话了。
“这些叛军不简单,”奥菲莉亚一向自信的神情浮现出一丝忧虑,“他们这么快就能扑到我们附近,一定是经过了急行军,而且从我们出发时就已经准备好了。我听说他们的指挥官名叫夏伯阳。”
“对,”库拉拉已经从俘虏那里收集了一些消息,“叛军都说他会施展奇迹呢。”
“教授,我们该如何是好?”贝尔蒂埃急忙向地位尊崇的霍蒙沃茨超凡巫师问道。
睿智的学者高深莫测的沉思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虽然在座的骑士和军官们都很想与叛军单独较量一番,但是大家不会在没有胜利把握的情况下和兵力优势达到五倍以上的敌人交锋。
如果这支庞大的叛军发动进攻,贝尔蒂埃纵队是挡不住的。
大家吵吵闹闹,各有想法。有的要进攻,依靠非凡者优势击溃叛军;更多的人不想这样冒险,开始讨论如何稍作退却。
但是,在叛军面前逃跑,这种事传回拜耶兰可实在是太羞耻了,麦克唐纳将军知道了也会大发雷霆!
见所有人乱成一团,奥菲莉亚只能站出来提议:“我们先离开东西向的玫瑰大道,向北行军靠近博沃镇,向麦克唐纳将军靠近。只要到了那里,我们的一千多士兵再加上镇上的城防军就能打退任何一支叛军的进攻。
“如果叛军想要绕过我们偷袭旧镇,我军就尾随在后面,等麦克唐纳将军的主力抵达后击溃他们。
“如果叛军没有进攻而是向后撤退,我军就可以继续执行原定计划,重回玫瑰大道逼近杜邦领。
“德赛带人加强侦察,我需要知道叛军接下来的动向。”
营帐里立刻响起了轻轻的喝彩声。
“这个策略可行,即使是格里菲斯处在你的位置,也不会有别的做法了。”贝尔蒂埃赞扬了一句。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是奥菲莉亚似乎也挺能接受的。
“之前我们见过的威斯帝洛特种战技部队的退伍兵也在附近经营农场和矿场,”诺娜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伊修斯的人在那里协助他们。如果能取得他们的支援,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行军方案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个时候,安下心来的哈索·埃卡尔德教授环顾四周,俨然是这支军队真正的统帅。他注视着墙上的地图说道:
“维罗纳这个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五十余次,其中的是非曲直,难以论说,但史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这个战场,决定了多少英雄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所以有王座的石阶之说。遥想当年,拜耶兰、南境与敖德萨三路大军攻入维罗纳,西方之王见大势已去,宣告退位,随后不知所终。今年初,正是在维罗纳,叛军如潮,叛将如毛,虽然拜耶兰的征讨无往不胜,但是时至今日,为什么大家在谈论这片土地时,俨然可以决定国运一般。秋季颈泽攻势以来,驻守维罗纳的军团抽调北上,各家族遵循元老院的指令分据要地,所到之处,秩序井然,民众顺服,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犹在眼前。可是短短数月,这里竟至于糜烂至此了么?”
教授停顿了一下,依次审视在座的指挥官和学生们:“不管怎么说,非凡者的数量我军占据绝对优势,优势在我。”
“教授高见!”库拉拉立刻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