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住自己的……嘴。
玉九面上神情有一瞬间的……难以形容,他沉默片刻问道:“蓝公子说的,是言语上还是……行为上?”
蓝田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有歧义,脸上讪讪的:“都有、都有。”
“我倒忘了,你们一向如此。”
玉九喃喃念了一句。蓝田因离得近,也听得清楚,不由心里惊恐,骇道:“你不会就因为、因为我亲了你一口,你就伤春悲秋要死要活的吧!玉九,你虽然叫‘烟’,可到底是个男儿不是个姑娘吧?!”
玉九闻言,撩起视线睨了他一眼,冷淡地道:“不过联想起亡母些许往事,有些伤感。蓝公子过虑。歉也道了,礼我也收下了,此事就算揭过,我绝不再提。”
他站起身,伸出右手:“此处粗陋,不敢多留蓝公子。我送您。”
蓝田也跟着站起来,摁住了玉九的胳膊,急道:“你看你这个人,气量如此之小,我说错了行不?你就当我这嘴又一次没管住!玉九兄弟,九烟,九哥,再原谅我一次吧?小弟无心啊!你哥会打死我的,你看看我这脸,我这身上!”
玉九看了看他,冷不丁地道:“苦肉计?”
“……啊?”
“纵然伤是长兄所为,你身上的尘土呢?不是有意为之?”
看透不说透这个理不懂吗兄弟?蓝田气极:“我真是好奇,你一个连吃穿都困难的人,哪来那么多词语呛我。”
玉九道:“天生。”
“……”蓝田有气无力地拱手,“我服了,服了你哥,也服了你。九哥,无度不丈夫,您就彻底原谅我吧?”
“素来听说你不学无术,竟然知道‘无度不丈夫’。”
你要是有个无比优秀的表兄时常耳提面命,你也不会用错的。蓝田心说。他转念一想,玉九与他的生活是天差地别,哪来的人疼爱?好不容易出趟门,境遇也不好。换成他蓝田,突然被个窜出来的臭男人照着嘴上啃一口,他不杀了对方他就不姓蓝!
这样一想,他再开口的诚心便更足了些:“我保证,再也不硬亲你了,绝不会有下一次!真的!”
玉九一阵语塞。
蓝田期待地望着他。
玉九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走出屋门到院儿里来,站在松树下。
蓝田跟着并肩而立,顺着他的视线往上挪——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玉九曾蹲过的墙。
他偷眼看向玉九。
玉九道:“‘我不曾见过你,你也不曾见过我’,蓝公子还记得吗?”
蓝田不明所以:“记得倒是记得……”
“你我这次纠葛也便如此,我不曾遇到过,你也不曾胡来,怎么样?”
蓝田喜道:“你这是不生气了?”
“我从未气过,是你思虑有错。你不该因为我与你同性便觉得所作所为无碍,动手……动嘴也无碍。所谓‘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没有哪一句圣人之言是要区别性别的。”玉九极认真地说。
蓝田若有所思。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好像……他真的做错了似的。不是同性别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些举动就可以无所谓,而是只要对方没有同意,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一种强迫。他该道歉的是以这种错误的思想要求了玉九,他冒犯了别人,不管别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虽然还不是太明白,但是样子还是得好好做。
“九哥,小弟受教了。”
蓝田向玉九作揖,他却躲开了。蓝田一抬头,看到的是他错愕、慌乱,甚至带着“受宠若惊”神情的脸。
“这只是我自己的念头罢了,你读书多,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不要……向我行礼。”玉九微微低头,后退了两步。
蓝田心里一酸。
他们身量相仿,个头相近,只蓝田细皮嫩肉衣着富贵,他心里更愧疚,不由得迁怒起玉二:“要是他那日没有突发奇想带你出门就好了,我们再次会面便不会那么尴尬。”
玉九语出惊人:“长兄并不想带我去,是我威胁他的。”
“威胁?!”蓝田震惊,“二龙兄可是说是怜惜兄弟不曾出府才……好厚的脸皮啊这小子!玉九兄,你拿什么威胁他的,说出来听听?”
“自长兄来此露过面之后,我便暗自留心,那日我又一次在后门撞见了他要偷溜出去。正巧我在府中闷得久了,便以“告知主母”相胁,迫使他带我一同去。”玉九自嘲道,“十几年未踏出过玉家大门,我太想见见世面,所以连自己亲兄长也能算计。蓝公子,我知此行卑鄙,但还是请您不要告诉长兄,我怕连好不容易得来的亲人也会失去。”
“卑鄙什么啊卑鄙!你想出门有什么错?如果你这都算是卑鄙,那我和二龙能算得上是无耻至极。”蓝田心情充满了同情,“那之后呢?就算你想出门,二龙兄也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啊,你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去那腌臜地做什么。”
玉九反问:“腌臜地?你们不是常去?”
“这个……”蓝田干巴巴地辩解,“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块白布,我们早就混黑了,无论跳进那风月大染缸里多少次也不会再有任何变化。你不同,你不该被那些东西污染。难道是二龙兄想拉你下水?还是你想……”蓝田坏笑,“见识见识?”
玉九道:“夫人管长兄很严,他也难得能出府。我同他溜出去也不知会去哪,只觉着能出门总是好的。不曾想七弯八拐地走了一通,迎头便是粉脂燕语的花楼。这种地方着实让我又惊又奇,跟在长兄身后很是开了一番眼。长兄也极卖弄本事,指着各处乐此不疲地介绍——姑娘如何,琴曲如何,恩客如何,此物为何,那物为何,一路滔滔不绝乐呵呵地临了雅间。可惜我正听得有趣,有两三姑娘妖妖娆娆围上了他,他便不再有空闲说这些了。”
“不对,不合常理啊!”蓝田凑近了去瞧玉九的脸,越瞧越越觉得不可能,“你这张脸比你哥长得好看得多,秦楼里的姑娘怎么可能放过你专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