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并没有立刻急着去寻找一处洞天福地。他回到最开始修炼的山洞,设了禁制,布了结界,先找出解落居士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打开细阅。
『小云儿:
许久不见,你如今修为可精进了?我猜你一定已经完成当年的心愿了。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大修士,以后造福更多像我一样修炼无门的普通人。
没错,不要怀疑,这是以前的你亲口说的。
很早很早以前我便在万韧山上见过你,那时的你藏身在厚厚的流云中,初有意识,懵懂而好奇。我逃进这山坳之中,摸索着修炼,与你和忘言相处了近两百年。我从你的身上领悟到了“风”的力量,才有了《飞扬》心法和后来的乘风门。
这里,我必须要谢谢你。我天资愚钝,修炼时又太晚,是你拿自己一丝仙灵之体的天资给了我,我才有机会结成金丹,迈入修道一途。
关于你的身份,是你告诉我的。
凡是天地自然生成的仙灵,生就心性便悲悯纯善。风云草更有不同之处——远古时代,世间有神人魔,还有一族称灵族。天地万物,一物一灵,灵族之人降生则天地间便多一种族。除了生灵之外,灵族还有更加强大的自然之灵,他们还拥有部分神性。后来四界遭逢大变,灵族皆灭,神魔远离,世间多了妖怪灵鬼。风云草的由来,是风之灵陨落后散落的灵体碎片,在云中获得新生。
所以,你天生会拥有一些神、灵之族的传承记忆,会使用如今整个修道界都无人可知的秘法。我和忘言,也由你传授了几道。也幸好有锢灵符,我才能将整个乘风门弟子残存的灵力保存下来,交给你也是变相的“物归原主”吧。
万韧山上的神迹仙府,你说那些东西于你无用,你若入世必然要一步一步靠自己的努力向上攀登,重新回到万韧山之巅来。可是小云儿啊,我用通过你才学到卜算之术,算出来你我后日之缘,那颗“后路”丹只能留给你。
时间不早了,即便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是奶奶还要去给我的弟子们收拾骸骨。我修为不济没有元神,只能选择用禁术在我死后操纵我的躯体将乘风门上下掩埋。我对不起他们,残存的绵薄之力,只够让我的弟子们骸骨免露于日下。
小云儿,百余年前分别之时,你将入世,告诉我若未来见了你切切莫忘了转告你几件事:
你常挂在嘴边有两句话,“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语出《荀子·天论》。你奉此话为至理,常说人就应该和天争。
“后路”者绝后路,痴心人恨痴心。阿枝的路是自己选的,风云浴雪,不必相关。
封印身为仙灵的记忆,若为普通人谋得一个修炼的机会,自己首先要是一个普通人。
小云儿,话到此处,我便该搁笔了。
乘风门虽然会灭,但是天地宽广,何处无风?苍穹辽阔,处处是云。行到水穷处,会有清风徐来;坐看云起时,仍见烟霞不散。你我相识一场,无论再见与否,有风拂面时,便是同往了。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解落。』
蓝田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最后他把信仔仔细细地放进乾坤袋,又把乾坤袋收入空间芥子中——闭关的那几年,他早将这小术法学会了。
收好了信,蓝田走出山洞,飞入云层,闭上双眼在其中飘荡。
——小云儿,奶奶最后想告诉你,你在这世上不是一个人,无论我与你的同门们是生是死,我们永远与你同在。
——有风拂面时,便是同往了。
风无处不在。
眼泪从眼角渗出滑落。蓝田完全放松自己,融入云中。
奶奶,我都明白的。
虽然还没有恢复万韧山上的记忆,但是风云努力修炼,是为了让更多不想“花葬红妆院”的解落,有“天地风流一叶舟”的畅快。
人,生来便是与天争的。
蓝田足足在这云中漂浮了大半年。待睁开眼,身边围绕着满满当当的风云草,他粗略一数,居然有近三百株!
这风云草说起来也是奇怪,有时候多得像大白菜,有时候又稀缺得不行。比如他在九折山和九折山到万韧山这一路,都没有发现一个。
并不是有云就会有它。蓝田在这三百株风云草中只发现了三株五叶,五株四叶,其它尽是二叶三叶。他取了一半,另一半重新放归于天地。
低头一看,腰间宫绦粗了一点点。
脚下是万韧山最高峰,离他常去的山洞也不远,只相隔两处山峰。蓝田便在此处下落,在半山腰往上十丈一处宽阔平地上好一阵儿端详,越看越觉得顺眼,便定下来此处为蜗居之所。
有了宅基地,下一步就是房子了,总不能日日枕风宿月吧。
可是他不会盖房子呀!
于是蓝大公子决定去山下学艺。他正好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陈老伯一家人了。在万韧山上采了许多灵果,蓝田还特意驾云跑远了些购买了许多点心,这才来到小泉村。
陈家人见到他都很高兴,陈立冬都长成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少年了。听蓝田说要在万韧山落脚,想学习如何建房,更是热情地为他找工匠和师傅。蓝田在小泉村住了半个月,才回到万韧山。
找来土、水、草、木材、竹子,小心操纵神咒把该砍的砍,该烘干的烘干,该混合的混合,忙忙碌碌又三个多月,蓝田终于建造出人生第一套房屋。
他又不通什么设计,屋舍便是按照郁涧中落尘玉的木屋来排列建造的——三栋小屋,呈反“凹”形,屋前有木回廊,廊下三级木台阶。
茅草屋,泥巴混着稻草糊的墙——房屋牢固是挺牢固的,也很能保暖,就是丑了点。
蓝田摸着下巴想了一阵儿,然后他又闭上了眼睛,身体浮空。
手掌缓缓浮动,风吹云聚,少顷,蓝田面前已涌现出一个云雾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