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浩川跟谢冲有同样的想法。他知道很多人都不服气他,也有像高飞那样看不惯他的,可他就是憋着一股气,非要学出个样子来。
姐姐问他想考哪里,他也不告诉:“姐,我说过了,等我考上了再说。”
“别人都说你口风很紧,紧到你连你姐都不告诉?”
汪浩川笑了笑:“姐,你也知道我脸皮薄,还没有做成的事,我不可能告诉别人。”
“我看了你三年的成绩表,以你现在的成绩,除了清华北大有点难,努努力,交大、复旦冷门专业你也够得着。难道,你真的只想考最好的大学?”
汪浩川笑而不语。
汪靖怡便心知肚明:“老弟,我知道你要强,但是呢,凡事尽力而为,不留遗憾就行。我只想知道,如果考不上,你难道还要复读一年不成?”
“我应该不会复读……”汪浩川盯着结冰的河面,说道:“我一定能考上。”
该说的都说了,汪靖怡无法动摇弟弟的心意。她以为弟弟铁定了心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以此来扬眉吐气。“浩川,那你就拼命吧!需要什么,就跟姐姐说,千万不要为钱发愁。在学校食堂的工作也辞掉,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学习上。”
“对了……”汪靖怡鼓励道:“姐姐都能考上北大,你一定也能考上。”
“姐,我的确有野心,但我的野心,恐怕没有那么大……”汪浩川说得模棱两可:“姐,我心里有数,等我考上那天,你一定要为我高兴。”
“那当然。这半年来,我还要努力攒钱,不管考上哪里,你都不要为学费发愁。”
“姐……”汪浩川欲言又止:“你也就辛苦这半年了,等我高考完,我绝对不会让你再为钱拼命了。我已经拖累你够多了。”
“这是什么话?咱俩虽然有父母,但一直都是咱俩相依为命。现在我帮你,以后你帮我,这才是兄弟姐妹嘛。”
“我明白,姐。”
富川河两边修好了栈道,供市民跑步遛弯。在河的两岸,一栋栋居民楼拔地而起,高高的吊塔耸立在一片萧瑟的冬景中,昔日的小县城渐渐有了新模样。
姐弟俩沿着富川河走了很远,聊着童年时期的趣事。以前他们还在河面上滑冰,在河边钓鱼,现在想来,那时候真是太大胆了,万一掉进河里,那就没命了。
那时他们不知道危险,也没有家长紧盯着他们。衣服、鞋子湿漉漉的,回到家,顶多挨一顿骂,屁股上挨两下,他们继续跑到河里玩。直到有人掉进河里,他们才收敛一点。
汪靖怡说道:“你还记得住在咱们后街上的那个小男孩吗?那年夏天他掉到河里去了,没救回来,他妈妈哭得撕心裂肺,几次三番要跳进河里,跟孩子一起走。那时我心里可害怕了,又想着,万一掉下去的是我,妈妈会为我难过吗?她大概会哭一会儿,然后就觉得解脱了吧?浩川,爸妈对咱俩那么冷漠,你怨恨过他们吗?”
“怨恨过,但现在想明白了,他俩不算坏人,就是比较冷漠,没什么责任感的人。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期望了,也就不会失望,也不会怨恨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对他们没有期待就好了。”汪靖怡握紧了弟弟的手:“你还有我呢,我来照顾你。”
汪浩川难得开心地笑了:“姐,你也别觉得孤单,你也有我呢。”
“我的大学室友大多家境优越,她们的父母都有一种很从容的感觉,不管遇到什么事,说话都不紧不慢的,很和气,就算孩子们有什么失误,或者孩子需要一大笔钱,他们也都是和声细语的,从来都没有说过难听的话,或者像咱爸妈一样大发雷霆,哭哭啼啼,那时我真的很羡慕她们。”汪靖怡缓缓说道:“同时,我也挺同情咱们父母的。在早些年,爸爸为了生计努力打拼,妈妈也怀揣着一个当老师的理想,但是他们全都失败了。再加上咱们俩出生,多了两张嘴吃饭,日子过得越来越紧,他们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如果没有我们,他们还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但是为了养活咱俩,他们只能放弃所有挣扎。咱俩相当于他们人生的两道坎,他们怎么会喜欢我们呢?”
说着说着,汪靖怡的眼圈红了。
汪浩川轻轻给姐姐擦去泪水,说道:“姐,我长大了,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他们俩是可怜人,这个我也知道。别人的父母尚且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他俩并没有‘心有余’。从小到大,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关爱,只感受到了冷漠和嫌弃。妈妈对我的照顾,还不如花姨。以后我不会怨恨他们,但是,也不会原谅他们。等我有能力了,我会给他们很多钱,但是很难跟他们亲近起来。”
“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也是这样想的。同学经常因为想家流眼泪,但我离家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想家’。浩川,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有你,我大概也不会回来住好几天。对我来说,你在的地方,反而更有家的感觉。”
姐弟二人说了很多心里话,汪浩川的心结慢慢打开了,脸上的表情也松弛多了。夕阳西下,姐弟二人一同朝家里走去。在儒林街的入口,一辆面包车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下了车,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还背着一个大书包,正站在街口张望。
汪靖怡的心跳突然跳得很厉害。
那汉子扭过头来,正好看到了汪靖怡,他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他放下行李,用力地挥了挥手:“靖怡,浩川,过年好啊!”
“二哥过年好!”
汪浩川紧走几步,帮周可行提起了行李。汪靖怡随后走来,还是红着脸,低声道:“二哥,过年好。你回来啦?”
“嗯,前天就回来了,在我爷爷家过完年,我回来住两天。”
汪靖怡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周老师回老家过年去了,过年都没见到他,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我父母在老家过得很好,我回来给街坊邻居们拜拜年,马上也走了。”周可行笑容明朗,直爽地说道:“一下车就见到你,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