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庆收经常发呆,动不动就拿出手机来看。最后一次体检都过去好几天了,谢冲到底有没有通过,到现在也每个准信儿,真是太折磨人了。妻子开导他,要当飞行员,磨炼意志也是重要一环。必须要经历过这些煎熬,心智才会成熟起来。
道理谁都懂,但谢庆收就是着急。
谢靖好奇地问道:“我哥坐那个摇摇椅的时候,吐了吗?”
……
摇摇椅?!
谢庆收满脸问号,哪儿来的摇摇椅?
谢靖说道:“就是在家乐家超市门口的那个摇摇椅,我哥说,他也要坐这个,就是摇得速度更快,还有很多人要吐,吐了就失败了。所以我问你,我哥吐了没有?”
“没有,整个考场,就零星几个没吐的。”
“那我哥肯定是考上咯!”
谢庆收一把捂住他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谢靖没有反抗。跟养父单独相处了几天之后,他没有那么排斥养父了。
快到五月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谢靖穿上了奶奶做的新衣服,每天晚上都思念着奶奶。姐姐的手术很顺利地完成了,但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奶奶得一直照顾她,没法回来。
谢靖问养父:“不是说,姐姐的姥爷家很有钱吗?不能找个保姆照顾她吗?”
“保姆哪儿有你奶奶细心?再说,你奶奶不放心。万一你姐姐的姥姥姥爷对她特别好,借口让她在省城养伤,不让她回来,那你奶奶又得天天哭喊‘减寿十年’,咱家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没办法,那就只能继续等下去了。
谢庆收猛然抬头,问道:“为什么老是找你的奶奶?我对你不好吗?”
“再好也不如奶奶对我好。”
……
谢庆收总是被这个养子气得喘不过气来。
那段时间,谢庆云忙着写论文,王吉云在盯着月嫂培训,谢宏轩入选了港城市名中医名单,同时被两家医院返聘,老年生活反而更加忙碌起来。全家最悠闲的反而变成了谢庆收。也正是因为闲下来了,所以才整天胡思乱想。
谢靖最不想跟养父独处,可眼下又只能接受养父的照顾。
大清早,家人都急急忙忙地走了,谢庆收送谢靖去上学。有一天,谢靖穿反了衣服;有一天,他穿了两只颜色不同的袜子;有一天,他甚至忘了洗脸,被同学们耻笑。
回到家,谢靖冲着养父发脾气,谢庆收却没有办法。他晚上跟妻子商量,要不要他俩把工作换一换?王吉英说道:“培训月嫂,你去干啥?”
“那我就去干点儿别的,我得忙碌起来才行。”
“还要怎么忙碌?你一年就闲这么几天,刚收完草莓,马上又要去收樱桃,又得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在家这几天,你以休息为主。”81zw.??m
“带着谢靖呢,怎么能算休息?”
“呵,现在知道带孩子不容易了?”
谢庆收讪讪地说道:“确实,我刚知道,带孩子太难了。”
“你这还算带孩子?早上有人做好饭,不用你做饭,谢靖这么大了,也不用你喂;谢靖一天在学校,也就晚上回来你带一会儿,怎么就把你累着了呢?”
“做我不擅长的事情,就是很累。”
“最多再有一个星期,妈就回来了。你就带谢靖几天而已,坚持坚持吧。”
谢庆收也很无语。他确实就这几天悠闲,可偏偏遇上了全家最忙的时候。
他虽然不会给谢靖穿衣服,晚饭也做得一塌糊涂,但是有他看着,谢靖绝对不存在写不完作业的情况。
家人都没回来,谢庆收就坐在谢靖旁边。谢靖一会儿口渴、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削铅笔的毛病全改了,养父一瞪眼睛,他就浑身哆嗦。想问问题也不敢问,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连着两三天,谢靖都把作业完成得非常好。他很困惑:“爸,我哥成绩那么好,都是被你逼出来的吧?”
“你哥比你自觉多了,他从小就很要强。不管学习还是踢球,他都不让人操心。”
“那幸亏我和我哥不是同学。我哥长得又高又帅,学习还那么用功,老师们都喜欢这样的学生。因为他是我哥,我才不讨厌他。”
谢庆收笑道:“你自己不爱读书,还不允许你哥哥喜欢?”
“反正……学习好的人让人有压力,我不喜欢压力。”
“那就看你怎么选咯。要是你以后想过好日子,就必须很努力;要是现在就想过得轻松一点,那以后的日子就不会轻松。”谢庆收说道:“咱就是普通人家,没那么厚的家底,养不了闲人。所以,你以后想过哪种日子,你自己选择。”
养父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还真是有点儿不习惯。谢靖想不出以后想过什么日子,也就没有努力的想法。
写完作业,谢庆收就骑着摩托车,带他去街上搜罗吃的。他骑得飞快,谢靖不得不抱紧他的腰。印象中,他从来没跟养父这样亲近过。养父每次都询问他想吃什么,谢靖能想到的只有路边摊。
谢庆收倒也不勉强他,于是他们一起吃过校门口卖的卷饼,臭豆腐,烤火腿肠。天气暖和,二人就坐在路边吃。谢靖狼吞虎咽,谢庆收问道:“真的那么好吃?”
“嗯,等我有钱了,我就天天吃。”
谢庆收笑道:“等你真有钱了,就看不上这些路边摊了。”
“为什么会看不上?好吃的东西我都喜欢。”
谢庆收微微叹气。
谢靖小心地问道:“爸,你是吃不习惯吗?”
“不是,是觉得对不起你。”
“嗯?”
“要是问你哥最喜欢吃什么,他能说出一堆饭馆的名字来。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有应酬就带着他,广州有名的饭店没有全吃遍,也吃了个七七八八……可你在谢家长大,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说实在的,这是自相识以来,谢靖最感动的一次了。
第三天晚上,谢庆收没有询问谢靖的意见,而是径直把他带到了一家很大的饭馆,一大一小点了四个菜,谢靖都觉得有点浪费了。
不过,饭菜一端上来,他就立刻被饭菜的香味吸引了。他吃着烤鱼和烧鸡,说道:“爸,这家饭店比必香居还要好吃。”
“那当然,价格比必香居贵了一倍呢!”
“要是被我妈知道了,她肯定会骂你乱花钱的。我妈真是我见过的最节省的人了。”
“没事,只要咱俩不说,你妈就不会知道。”
父子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谢庆收指着餐巾纸上的字,问道:“你知道这家饭店叫什么吗?”
谢靖认了半天,试探着说道:“单口羊?”
……
谢庆收把筷子一撂,又开始郁闷了。
谢靖又看了半天,不知道错在哪里了。
“什么单口羊,是单(shan)国祥!”谢庆收的叫喊声破坏了这父慈子孝的氛围:“这三个字,你一个都不认得?”
“本来是认得的,可是这个字跟我们课本上出现的不一样,我就不认得了。”
对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来说,认草书确实比较困难。谢庆收默默点了一支烟,说道:“你记下这个名字,以后好跟你同学炫耀。饭店老板就是咱们来城最有名的厨师,饭店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谢靖没什么兴趣,不过饭店的名字,他倒是记下了。
晚上回到家,王吉英下了一包方便面,刚要吃,丈夫回来了。丈夫打包了一份茄盒,还有红烧带鱼,都是妻子爱吃的菜。谢庆收让她别做饭了,难得吃点儿好吃的。
王吉英并不领情,心疼地说道:“你发财了?还是去单国祥打包的?一共花了多少钱?这钱要是省下来,能给儿子买好几套书……”
谢靖突然替养父说起了好话:“妈,你难道不应该先感谢爸爸么?”
咦,谢靖居然站在了谢庆收这一边?
谢庆收闷声道:“这不是觉得你最近太累了,才想着给你改善伙食吗?”
“不要乱花钱!”王吉英的语气缓和了很多:“家里到处都要用钱,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买这么贵的菜做什么?我放冰箱,等明天咱们一起吃吧!”
谢庆收闷闷不乐,坐在院子里抽烟。
王吉英端着大碗,在丈夫身边坐下:“你生气了?”
“不是,是自责。我发誓不让你过苦日子,可你现在还是在跟着我吃苦。真想回到在广州的时候,下馆子从来都不用犹豫。”
“此一时彼一时,人生嘛,总有起起伏伏。我不在乎吃穿用度,只要咱们一家好好的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谢庆收并不满足。
他到乡下收水果,是借用了朋友的小货车,加上他一共三个人,收到的水果大多都拉到临近的几个大城市卖掉了。虽然每个季度都能赚上一笔,但谢庆收并不是很满意。他想租下一个店面,专门做水果生意。他希望把南方的水果运到北方来卖,甚至,他想进口国外高档水果,满足小县城高端人士的需求。
但是,妻子肯定不会同意的,谢庆收也在犹豫。要是这个生意不成功,那所有的家底就全都赔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