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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庆云有了孩子,冯玉珍虽然认不出女儿,但她被聚会快乐的气氛感染,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谢庆收抽着烟,打趣道:“妈,你刚糊涂那会儿,经常做些小衣服,要寄给广州的大孙子。可那会儿你大孙子都上大学了!回家再找找,兴许能找出一两件,让你外孙也穿着你做的衣服长大。”

冯玉珍一脸茫然——孙子?外孙?他们都是谁呢?

他们说,那个抱着大胖娃娃的女人是谢庆云?庆云不是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刚刚十几岁的小姑娘吗?

“哎……”

看着茫然的母亲,谢庆收掐灭了烟头,一阵惆怅涌上心头。

酒席散了,回到家,孩子也睡了。谢家三个大孩子都守着那个小小的表弟,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谢靖,他央求姑姑在家里多住几天,他想跟这个小宝宝多相处一段时间。

谢庆云说道:“你能给他做饭,换尿布,哄他睡觉吗?你做得到,我可做不到。如果没有震生奶奶帮忙,我早就累死了!”

谢颖也拉过弟弟,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当初震生是如何把屎尿拉在她身上的;他饿的时候又是如何哇哇大哭的……

谢颖本想劝退弟弟,但是,谢靖却扭头跟爸妈说道:“你们养我,也很辛苦吧?”

家长们都愣了。

谢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

谢庆收说道:“你小时候,主要是你爷爷奶奶带你。尤其是你奶奶,为了你一晚上都不睡觉。那么大岁数了,很快就熬老了。所以啊,趁着你奶奶还在,你多拿几个冠军。她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她知道金牌很厉害,看到金牌,她会很开心的。”

谢靖默默点头:“那我下一个目标,就是全国冠军!四年以后,我要参加奥运会!”

谢庆云抱着熟睡的孩子,惆怅地说道:“以前养小颖,是全家人一起养。我虽然也累,但是责任没有那么大。现在真的养自己的孩子了,才发现‘父母’的责任太大了,他们年轻时都不容易。爸妈年纪都大了,咱们得好好对待他们。”

谢庆收笑道:“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句话确实不假!”

谢颖凑过来说道:“我在带震生的时候,就想着姑姑带我的情景。那时候姑姑比我还小呢,把我养这么大,也不容易!”

“我把你养大,你帮我带回来一个宝宝。哈哈,这些缘分,早就定好了吧?”

“孩子到了咱家,那就掉进了福囤子里!”谢庆收说道:“这个孩子,咱们一家都会帮着养大。”

养孩子的时光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经到了2009年的春节了。

在春节前夕,谢庆收的“情谊超市”又一家分店开张,这次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时代大厦,一共开了上下两层。

在开业那天,超市被挤得熙熙攘攘。到了下午五点钟,光结账的队伍都见不到头了。

情谊超市在来城颇有地位,来城人几乎都听说过它的名声——这个超市对老弱病残孕非常友好,即便残疾人也可以坐着轮椅闲逛;这个超市的卫生搞得特别好,厕所不比酒店的差;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服务态度是最值得称赞的,每个员工都很和气。老板谢庆收体恤员工,鲜有两三次开除员工,都是因为员工对老人态度恶劣,且屡教不改。

所以,在刚开业那天,超市里人多得挤都挤不动了。

结账的队伍行进非常缓慢,正在众人抱怨之际,谢庆收站在出口的椅子上面,拿着一个大喇叭高声喊道:“父老乡亲们,感谢你们对‘情谊超市’的厚爱,我们没料到今天会来这么多人,有些货没了,结账速度太慢,排队时间太长,都怪我们准备不周。这样,带着孩子的,我们先给孩子一盒牛奶,一包气球,让孩子别哭;结完账的,到出口这边领一根玉荣火腿!大家别急,也别挤,大过年的,一定要和和气气的。我先跟大家说声抱歉,再说一声谢谢!请大家相信,今天出现的问题,过年后,一定都不会再出现了!”

这一波操作,又为谢庆收圈了一波粉。在来城人的心目中,谢庆收就是最有情怀、最有良心的老板。

这样的老板,活该他发财,活该他家的孩子都“有出息”。

在2009年的春节,谢冲回家过年,顺便把他外派的地点告诉了家人。

家人一听就炸锅了。

他居然要去一个战乱纷飞的中东国家?!

谢庆收消息灵通,谢冲那几个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校友,他把人家的履历摸得透透的。就算儿子不算最优秀的,但派到发达国家是没有问题的,他为什么要去最危险的地方?

王吉英坚决不让儿子去。她说,如果真要去那个战乱国家,那她支持儿子辞职。就算要赔钱,那家里的积蓄也足够了。

谢庆收则拉着儿子促膝长谈:“儿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给你穿小鞋了?是你自己申请的,还是领导安排你去的?”

“爸,你不要想得那么复杂,我在大学选修了阿拉伯语,我想把这门语言练到精通。而且,我对那里的历史很感兴趣,我想过去做研究。”

谢庆收的声音都发颤了:“这么说,是你主动申请去那里的?”

“是啊。”谢冲说道:“我想申请去联合国,可是我的资历不够。联合国是同事都向往的地方,我也不例外。但是,能去那里的,要么是工作很多年的前辈,要么人家有研究生学历,我够不上。所以,我就申请了我的第二志愿。”

谢庆收两眼一黑:“儿子,你的心意已经确定了?”

谢冲点了点头。

然后王吉英就哭了。

她想起了十八岁时的儿子,那个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儿子。仿佛,如果去了战乱国家,儿子随时都能变成那个样子。

谢冲安慰父母,可父母不想理他。他都二十六了,根本不知道如何体谅父母,只会让父母担心。

谢颖端着笔记本电脑,说道:“二叔,二婶,我哥去的那个国家早就停战了。我在网上查了这么久了,一次针对中国人的暴力事件都没查到。我哥是以外交官的身份去那里的,谁敢动外交官啊?你们不是最相信我哥的智慧吗?我哥不会选错的,我哥那么孝顺,也不忍心让你们操心啊!”

听了谢颖的话,谢庆收和王吉英总算松弛了一点。

但是,他们依然不愿意跟儿子说话。

谢颖偷偷问哥哥:“哥,你想去哪里,真的没有别的原因了?”

“没有。”谢冲简单说道:“就是那里的文化很令我着迷,如果有机会,我想在那里读个研究生。”

“二叔二婶不理解你,但我理解你。”谢颖说道:“说实在的,在职业选择上,你有任性的资本。不论如何选择,你以后都会大有作为。”

“感谢你啊,老妹,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

“那是!在学业上,你永远是我和谢靖的偶像。”

工作快三年了,谢冲远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但是他耿直、执拗的本性没有改变。高中母校把他列为名誉校友,让他回去做讲座,他以工作繁重为由婉拒了。

他的高中生活并不圆满,尤其是在复读那一年,他跟班主任的关系很不好。如今班主任“地中海”成了校领导,将谢冲列为他的得意门生,但谢冲只维持着“面子上过得去”的关系,并没有特别感激他,也没有把他的邀请太当回事。

谢颖担心地跟哥哥说:“你不怕那个班主任给你穿小鞋?说你特别高傲,没把母校放在眼里?”

“他愿意怎么说就说呗,我本来就高傲,他如果真跟别人那么说,那也不算冤枉我。”

谢颖拿哥哥没办法。

“哥,我看你校内网的主页了,每天都有很多女生访问你的主页。”

“咦,你不会是搞情报的吧?你偷窥我主页干嘛?”

“作为你的妹妹,我希望你幸福。”

这话一说出来,谢冲就只有感动的份儿了。

他不想让妹妹看出情绪波澜,便冷酷地说道:“我的主页里面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有两三张照片。”

“越是这样,越能凸显你的魅力啊!”

“我跟以前的女同学都不怎么联系了,现在能见到的都是同事,我又对办公室恋情没兴趣,所以,我宁愿单身,一个人自由自在。”

谢颖撇了撇嘴巴,说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在逃避谈恋爱呢?你是在排斥跟其他女生交往。”

“没有啦。”谢冲粲然一笑:“我又不是和尚,遇到心仪的女生,怎么可能不动心?”

可是家里给他安排的相亲,谢冲一次都没去过。

以至于在初六走亲戚时,他被一个女生给泼了一身水。

那天,谢家的孩子一起去某个亲戚家喝喜酒,那个亲戚给他介绍的女生也在场。女生见到谢冲,便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问道:“你就是谢冲?”

“是啊,您是哪位?”

女生没有回答,反手就把茶水泼到谢冲脸上去了。

“呸!不就是北大毕业的吗?不就是外交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高傲了。”

场面一度混乱,谢冲反倒很淡定地擦干了脸上的水,说道:“没错,我就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根本不值得别人喜欢。”

后来谢冲才知道,那个女生,亲戚给搭了三次线,全被他给拒绝了。

女生的自尊心,被谢冲给打击得七零八落。人家泼他一身水,那已经算很轻了,只能说谢冲咎由自取。

所有人都拿谢冲的傲气没办法。

以至于谢庆收时常郁闷地想——儿子一定是得罪领导了,以至于被“发配”到了战乱国家。但儿子死要面子,拼命给自己找个理由罢了。

在离开老家前一晚,几个发小请他喝酒。喝多了之后,谢冲才跟朋友们敞开心扉:“感情那东西,我是真不敢碰了……人不可能把所有的运气都占了,恐怕,我在感情上,就十分缺乏运气。”

华天龙笑嘻嘻地说道:“那也怪你没把握住机会。胡宝珠追了你多少年啊,你都不肯答应她。人家现在爱情事业双丰收,你羡不羡慕?”

“不羡慕。”谢冲干脆地说道:“我对她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你让我怎么答应她?”

华天龙说道:“你就是要求太高。感情嘛,那都是相处出来的。”

“青梅竹马也好,患难与共也好,日久生情也好,那都是爱情。可我想要的,就是第一眼那种四目相对,火光四射的感觉。”谢冲又喝了一口酒,说道:“简言之,我崇尚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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