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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母走了一个星期之后,冯玉珍也病倒了。

她没有具体的痛症,就是躺在床上起不来。整个人像是被虫子啄空的树,空洞无力。

家人把她带到医院,从头到脚做了一遍检查,除了那些基础病之外,她没有别的病。

谢宏轩明白了,老伴的生命已经枯萎了,她自己不想活了。

家人跟她说了很多话,努力让她吃东西,可是冯玉珍只吃两口,就再也不想吃了。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不说话,眼神也没有波澜。

尽管照顾她很累,但是没有一个人想让她以这种方式把生命耗干净。

谢庆云也回来了,她趴在妈妈床前哭泣。她哀求妈妈活下去,后来,哀求就变成了怨言:“妈,你眼里只有我大哥,其实你一直都困在大哥的惨死里,从来都没有走出来。只有大哥是你的孩子吗?你看不见我和二哥吗?”

冯玉珍神情木讷,并不辩解。

王吉英把小姑子拉到一边,悄声说道:“你现在也当妈妈了,肯定明白做母亲的心思。对一个母亲来说,无论她有几个孩子,只要失去一个,那就跟要了她的命是一样的,这跟偏心没关系。”

谢庆云擦着眼泪,说道:“嗯。咱妈遇到这样的事,只能说她的命不好。也辛苦她了,像行尸走肉一样活了那么多年,还要对我们强装笑颜。”

谢颖的妈妈也回来探望老人,冯玉珍依旧没什么变化。范玉琢到楼下抽烟,谢颖眼泪汪汪地站在妈妈身边。

“你跟你奶奶感情很深,可是,你奶奶心里最想念的还是你爸。”范玉琢说道:“我说实话,你别不爱听。放你奶奶走,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妈,奶奶始终恨着朱方亭的妈妈。那个女人一走,我奶奶也撑不住了。所以,我觉得,我奶奶就是在跟她较劲。我奶奶掐了那个女人的脖子,也算是出了一口气。气出完了,憎恶的人走了,我奶奶的这口气,也就撑不住了。”

谢颖说完,又恓惶地问妈妈:“妈,在咱们家,奶奶是不是最先倒下的老人?”

“这事不分前后。”范玉琢说道:“如何才能让你奶奶少遭点儿罪,才是咱们应该琢磨的。”

奶奶看起来并不痛苦,就像一朵开败了的花,很自然地在夕阳的晚风中飘零。

范玉琢回来之后,谢庆收把摄影师请到了家里,他决定在家里拍一张全家福。冯玉珍任凭家人摆弄着,全程毫无表情。

范玉琢找出了丈夫的军装,把它们穿在了衣架上。人不在,衣冠在,谢颖强忍着眼泪,站在了妈妈和衣架中间,就好像爸爸妈妈都在守护着她。

那是谢家最后一张完整的全家福,也是摄影师拍过的最难忘的全家福。

汪浩川因为急着出成果,一直到暑假快要结束才回到了老家。他之所以回来,是想陪在谢颖身边。自从奶奶病倒了之后,谢颖的心情一直很不好。

汪浩川刚回来,就陆续有同学联系谢颖,问她的qq是不是被盗了,因为她的qq头像换成了一个性感女郎,发的都是十八禁的内容。

与此同时,学校的贴吧里也出现了离谱的帖子——名震学校的唱歌女王,在清纯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颗风骚的内心?

这个帖子影响非常恶劣,已经有人在下面开黄腔了。

谢颖简直被气炸了。

汪浩川比她更气愤。他心爱的女孩子,他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儿的伤害,谁敢欺负她,他就敢跟谁拼命。

可是,在谢颖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那些帖子被删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只是那些帖子留给谢颖的伤害,会一直留在她心里。

谢颖决定不能让这件事轻易过去,她必须得让造谣的人付出代价。

她和汪浩川一起去找孟巧巧,她让孟巧巧把朱方亭给约出来。作为回报,她给了孟巧巧一部新的智能手机。

孟巧巧没有犹豫,她谎称店里的账目有点儿问题,让朱方亭来一趟。而朱方亭一到,便看到了谢颖和汪浩川。

孟巧巧借口给她买奶茶,转身便溜走了。

谢颖一步步靠近,朱方亭不停地后退。

谢颖说道:“看来你挺心虚的,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你要问什么?”

“朱方亭,你妈妈意外离世,我本来很同情你的,可是你的所作所为,把我对你的同情全给挥霍了。”

朱方亭眨眨眼睛:“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耗着。”

“朱方亭,在我小时候,你是怎么造我妈妈的黄谣来着?你还记得吗?”

朱方亭躲闪着目光,说道:“谁像你那么小心眼,二十年前的事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也不打算原谅。如果你道歉的话,我倒是考虑放你一马。”

朱方亭哈哈大笑:“你恐吓谁呢?你不会以为你读了博士,就能在我面前说狠话了吧?我警告你谢颖,我看不惯你,我就要永远把你踩在脚底下。我心情好,就抬抬脚,让你缓口气;我心情不好,那我可以一脚踩死你。”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谢颖不急不缓地说道:“你们家不是一直叫嚣着自己多有钱吗?可你哥哥还是进了派出所,你妈也受到过法律的制裁。你欺负我那么多年,如果我不对你的所作所为做出回应,那就说不过去了。”

“你要告就告,不用通知我。”朱方亭不耐烦地说道:“我会害怕你吗?”

“不,我不会告你,我会采取跟你相同的方式,你怎么编排我妈,怎么在贴吧里造我的黄谣,我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朱方亭哈哈大笑:“那你就去做啊,你通知我做什么?难道,你会好心地让我加强防备?”

谢颖笑道:“看来,贴吧里的帖子,的确是你写的啊!”

朱方亭放松了警惕,说道:“你告我也没用,因为那是我找别人写的,我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谢颖,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看似充满了正义感,实则天真烂漫,根本不切实际。每次我们家人遭受一丁点惩罚,你们家就开心得跟什么似地,以为大仇得报,其实……对我们家来说,我们遭受的那点苦,真的连毛毛雨都不算。不过看你们一家可怜,我们赏你们点儿开心而已。”

即便母亲因意外去世了,她的傲慢还是没有半点收敛。也有可能,她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谢颖隐藏起愤怒,笑道:“那我倒要谢谢你的好心。也谢谢你提醒我,你永远都不值得原谅。”

“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再烦我了!”

得到了确凿的证据,谢颖一纸诉状将朱方亭告上了法庭,不过,那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在那个暑假,家人得知了谢颖的遭遇,每个人都气愤不已。谢庆收不想让谢颖打官司,因为女孩子的名声是非常宝贵的,即便谢颖是清白无辜的,但是大多数人们并不关心真相,他们只想让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加刺激。

范玉琢坚决支持女儿讨回公道,她人脉广,认识有能力的律师,她让女儿不要担心,不管是谁侮辱了女儿的名声,她这个做母亲的,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范玉琢打电话给谢颖的校领导,她很担心那些帖子会对谢颖造成不良的影响。所幸,谢颖上的大学还是很公正的,校领导斥责了那些无稽之谈,表示会对谢颖进行必要的心理疏导,让她不再受流言蜚语的影响。

谢颖想得开。如果她整天郁郁寡欢,那朱方亭不就开心了吗?

谢颖陪汪浩川去了他妈妈所在的敬老院,她想陪汪浩川一起进去,可是汪浩川拒绝了她,让她在镇子上的图书馆等他,他给妈妈送完东西就走。

“行。”谢颖爽快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我就不偷窥你狼狈的一面。”

汪浩川跟妈妈见面的时间也就半个多小时,他几乎是狼狈地逃出了敬老院。他始终想不明白,像妈妈那样整天无所事事,几乎什么都不干的人,从哪儿来的勇气跟别人数落家人的不好?

汪浩川跟谢颖诉苦:“幸亏你没有去,否则我真的会尴尬死的。我妈妈虽然人缘不好,但是她信口说的胡话,那些人却都相信。我一走进敬老院,就有好几个人劝我要孝敬妈妈,要不我会遭天谴的。”

“那你没有辩解吗?明明是你妈妈抛弃了你,你还要辛苦地养她的老。”

汪浩川笑道:“如果我这么说,那些老人肯定会苦口婆心地跟我说——哎呀,天下没有无不是的父母,你这个做儿子的,怎么能跟妈妈计较呢?就算她有再大的不是,那她也是你的亲妈,你一定要心胸宽广,好好孝敬她。总而言之,他们并不在乎我经历过什么,他们只想教育我,顺便显示出他们宽容的一面,这场稀泥就算和完了。”

汪浩川说得活灵活现,谢颖感叹道:“活着本身就不容易了,还要不停地接受别人评判的眼光,真累!”

“我早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了。”汪浩川说道:“他人的凝视就是最大的地狱,我不想在地狱里生活,所以,我就会自动屏蔽掉别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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